可他偏偏要得罪那麼多人。
若是當日死在汴京城,或許他還能一死留名,令人為他惋惜幾句。但如今在宣化縣推行新政,他註定死得悄無聲息、莫名其妙,這可是他為百姓嘔心瀝血總結的新政。
——可百姓才不懂誰對他好。
何鏤輕哼著小曲,等得暮色沉沉。
終於,屋外有人急匆匆進來傳信了。
「出意外了!」知縣道。
何鏤陡然站起來,隨即又鎮定下來,冷聲問:「出什麼意外了?這麼多山匪,你暗中餵了這麼多年,別說還對付不了十來個新來的衙役?」
「京都派了人來,協理新政試點。」知縣嘆息。
在何鏤說話之前,他咬牙抹著汗道:「是令安七年的進士,當今次輔的第四子,暗中領著命就來了宣化!這麼大的事兒,大人您都沒得風聲嗎?」
何鏤眸色轉冷,知縣噤聲。
這件事他確實不知道,可見朝中早有分歧。
「廢物。」何鏤罵道。
知縣沒法頂嘴,輕咳兩聲,不再說話。
但何鏤卻覺得頭疼不已,陛下派誰來不好,偏偏派的是章向文。
謝斂不僅是章永怡的學生,還與章向文曾是同窗,兩人在朝中的關係也極好。雖說流放之前,謝斂已經和章家斷絕了交情,可情分哪是說斷就斷的!
再說,章向文……
章家世代書香,代代都是純臣。只要章向文在,想要動些歪心思,恐怕都難了。
「先讓他們別動。」何鏤來回踱步,瞥了一眼窗外宣化縣的方向,「……左右人都到這兒來了,今日匆忙,還不如來日做乾淨了。」
反正阻攔新政的,又不止他。
就是小小的邕州城、彈丸之地的宣化縣,都有的是人要謝斂死。
-
暮色漸濃,整個宣化縣被黑暗籠罩。
外間的喧譁一直沒有停止,宋矜長時間精神緊繃,有些累。
她也沒來得及問謝斂,他到底要做些什麼。此時等得越久,心中的不安便越發濃烈,尤其是外面的動靜陡然變大了起來。
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是疾馳而來的馬蹄聲,且訓練有素,明顯是朝廷的馬。
外頭的人群也似乎也被驚擾了,變得情緒激憤。原本還有衙役在安撫他們,此時一下子炸開了鍋,大門也被陡然撞開,另一面牆應聲坍塌。
這院子徹底攔不住人了。
宋矜想也不想,背著藥箱朝外跑去。
遠處馬蹄聲漸漸,火光隨之起伏,揚起的灰塵越來越近。
為首的人看不清面容,深青色氅衣廣袖翻飛,掠起鶴羽一樣的弧度。宋矜被恐懼扼住了喉嚨,滿腦子都是謝斂,想也不想朝著人影奔去。
人影似乎察覺了她,抬手勒馬。
對方翻身下馬,一把拉住了險些摔滑在地上的宋矜,將她拖到身後。
宋矜回過頭,才驚覺不對。
章向文解下腰間敕符,自報身份,身後隨行的官兵抽刀攔住百姓。著甲衣的官兵高倨馬上,雪亮的刀光一現,凜然殺氣便鎮住了鬧事的百姓。
漸漸安靜的火光中,道路盡頭馬蹄聲緩緩。
謝斂不知何時也到了。
隔著暮色,他的目光先是落在躲在章向文身後的宋矜上,再看向了章向文。他眸色平靜如墨池,身後跟著倉促而來的差役,比起章向文有些蒼白狼狽。
第54章 遺蓮子一
喧譁聲漸漸熄滅。
有人想跑, 但四周已經被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