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曹壽此人,野心勃勃。
一向被皇室所忌憚,此時貿然來找他,若是傳到了京都,恐怕又要起好大一番猜忌。於他於曹壽,都不算是好事。
他起身走向屋內,卻見眾人都找了位置睡下。
平日他都和宋矜待在一起,但今日,宋矜已經靠著蔡嬤嬤睡下了。女郎側臉貼在蔡嬤嬤懷裡,披著層輕紗,蹙眉睡得不太安穩。
其餘人都怕他,察覺到他進來,縮了縮腦袋。
謝斂一時間,竟有些茫然。
他默默掃視四周,挑了個僻靜的角落,便坐了過去。
背靠著木板,身側空無一人。
往日宋矜睡相有些不好,等到睡著了,不是攥緊了他的袖子,便是整個人都快要貼到他身上來。
他閉著眼,
不知不覺間,有些不習慣。
遠處的角落掛著一盞風燈,蔡嬤嬤和宋矜睡在架子後面,是個相對隱秘的角落。
四周都無法看過去,只有他這處能看清那裡的宋矜。
一路到嶺南,宋矜更瘦了。
女郎本就生得極其纖細單薄,氣色蒼白,如同一吹就散的霧氣。此時眉眼緊閉,就顯得尤為脆弱,周圍破爛黢黑的環境彷彿野獸,隨時要將她吞噬。
嶺南這樣的地方,確實不適合她。
上京綠水薰風裡養出來的少女,在這樣荒蠻的地方,遲早會日漸枯萎衰敗。
謝斂想起十幾年前,初見宋矜時。
她還是個很鮮活的小女孩,穿著梅青衫子杏紅細褶裙,坐在紫藤花架上盪鞦韆。
玉白的小臉,黑鴉鴉的發,通透如玉雕雪堆成的。彩色的衣絛和髮帶被風吹亂,女童比花葉還要鮮亮靈動,像是小小的神仙童子。
一見他就揚起笑,乖覺地喚哥哥。
秦念曾在他耳邊故意說,
京都的小娘子都推傅瓊音最出眾,偏偏總有人拿宋矜抬槓。可宋矜蒼白病弱,性子又冷淡怯懦,除了才情和容貌出色,怎麼說都沒有傅瓊音亮眼。
如果沒有沅水那場變故,宋矜或許一樣明亮。
當年前任首輔秦既白、現任次輔章永怡、她的父親前任閣老宋敬衍,都十分憐愛宋矜,甚至起了將她收作學生的念頭。
世間男子不會有人配得上她。
謝斂垂眼,看向手腕上的紅繩。
其實有些褪色了。
瞥了一眼天色,謝斂合了眼。
這一夜過得很快,謝斂頭一次醒晚了,屋外天光大亮。
洗漱過後,謝斂便去找宋矜。
他記得宋矜面色不佳,又頭一次夜裡沒有守著她,總覺得有些不踏實。但宋矜竟然還睡著,只有蔡嬤嬤在熬著藥,愁眉苦臉的模樣。
「謝先生,似乎有人找你……」蔡嬤嬤眼尖,先站起來說道。
外間確實是有人過來了,但不知為何,一直沒有靠近過來。道旁停著輛質樸寬闊的馬車,但馬車內的人不下來,便遲遲不見意圖。
謝斂知道宋矜最討厭喝藥。
他問道:「這藥是煎給誰的?沅娘如何?」
蔡嬤嬤手一頓。
她不由又看了一眼屋外,那輛馬車的守衛不像是尋常人家的家僕,制度儀態十分標準利落,倒有些像是訓練有素的官兵。
她都能看出來的事,謝斂肯定能看出來。
蔡嬤嬤遲疑片刻,說道:「大概是水土不服,又吹了風,此時正頭疼頭暈呢。」
謝斂起身朝內走去。
果然,宋矜的面頰泛出病態的潮紅。她似乎很困,分明聽見了他的腳步聲,掙紮了一下卻又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