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斂沒有回家,反而是策馬往京郊外而去。
田二郎聽了訊息,沉默跟在謝斂身後。
春三月的京郊,已然青山層疊。
道旁田地青蔥一片,猶有提著風燈的農人行走在農埂上,檢視稻田裡水量是否合宜。
幾年前,這一片肥沃的田地,還是城中士紳所屬。
佃農們對待別人的田地,當然不如對自己的田地盡心,畢竟大半收成都是別人的。
一旦新政叫停。
這些田地,就會重新回到士紳手中。
農人治理田地是最辛勞的,早起晚歸,面朝黃土背朝天。穿行在滿是螞蟥的泥地裡,耗盡全身力氣,也就是為了圖一季收成。
忙了一春日日夜夜的心血,也將化為烏有。
田二郎覺得可惜。
「有人鑽政策漏洞,也是難免的事。」田二郎想不明白,為什麼朝廷不肯及時改正,反而忽然要叫停,「再說了,嶺南的新政令朝廷多了那麼多稅款,難道還不足以說明,新政是好事嗎?」
謝斂飲馬河邊,沒有說話。
他調轉馬頭,重新回城而去。
汴京城不設宵禁,夜裡仍舊燈火通明。穿過熱鬧的長街,謝斂一眼便瞧見瓦子裡並肩而行的兩人,他下意識收緊韁繩。
馬匹嘶鳴一聲,引得眾人朝他看來。
謝斂的視線穿過人群,落在宋矜和沈君誠身上。兩人沒有察覺到謝斂,仍在燈下說話,且宋矜面上含著清淺的笑意。
田二郎也瞧見了宋矜。
略一思忖,他問道:「過去與宋娘子打個招呼?」
謝斂略略低垂眼瞼,漫不經心收回目光,轉頭道:「不必了。」
他說完,便撥馬上前去。
「宋娘子看過來了!」田二郎驚喜地對遠處招了招手,沒有跟上謝斂,「左右無事,看會兒燈吧。」
宋矜瞧見對自己打招呼的田二,也微微一笑。
沈君誠穿過人群,上前對謝斂行了個禮,「謝大人,好巧。」
謝斂翻身下馬,淡瞧他一眼,點頭示意。他的視線便又不著痕跡落在宋矜身上,瞧見女郎唇邊含著笑,像是心情不錯的模樣,眸子便又深了幾分。
「來看燈?」謝斂問。
宋矜抿唇道:「來聽說書,瞧見燈籠好看,便多看了會兒。」
沈君誠也說:「表妹忙了好幾日,帶她出來散散心。」
兩人面上都帶著笑,並肩而立,瞧著倒像是一雙璧人。謝斂不著痕跡移開目光,卻又往前一步,隔在兩人間對宋矜道:「既然瞧見了,有些話要與你單獨說。」
宋矜微怔:「什麼……」
她想了想,又說:「這裡人不多,直接說吧。」
總歸又沒有旁人。
「不大妥當。」謝斂看向田二郎,見後者去與沈君誠搭話,才低聲道,「去茶樓上。」
宋矜點點頭,跟在他身後。
這裡人擠人,謝斂便走在前頭護著她。
饒是如此,宋矜也猝不及防被攤子上的架子戳到。她猝不及防,身形一晃,斜刺裡便伸出一隻手,將她拉入懷中。
撲面而來的蘇合香氣。
謝斂微涼的體溫裹挾在春風裡,撲向她。
「小心。」他低低。
宋矜猝不及防撞入他眼中,微微一怔。
她覺得謝斂的面色瞧著比前幾日更蒼白了些,清癯沉默,像是周身已被風雪磋磨掉了一層似的。
「謝先生。」她不覺出聲。
謝斂垂睫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