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我比較有時間觀唸吧,」許衷客客氣氣地說,「從我進來的這一刻開始,才是十九點三十七分。」
我拼命眨了好幾次眼,才沒讓在看清許衷那一瞬間泛起的淚花滑了下去。
許衷比我記憶裡的那副模樣要憔悴得多,想必這幾天,他過得並不順心,眉眼間的倦怠之色很重,眼底的青黑同樣濃鬱,原本只是色澤淺淡的嘴唇上起了死皮,又因為了淋了雨,身上帶著撲面而來的潮氣,雨水從他的頭髮和衣服上滴下來,在地上形成一個個小水泊。
我張了張嘴,發不出什麼聲音。
許衷安撫性地朝我笑了一下,就像沒看到許欽言抵在我脖頸上的水果刀,只是在看到我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時,才變了臉色:「許欽言,原來你就是這麼對待你的人質、你拿來威脅我的把柄的。」
「看來我綁架的人沒選錯,」許欽言威脅似地用了力,刀刃陷進我的面板裡,輕而易舉地劃開了一道細長的口子,血一下就湧了出來。
這回,不等許欽言大放厥詞,許衷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
「你把刀從沈渙脖子上拿開。」
「我是你的狗嗎,要這麼聽你的話?」許欽言從許衷神色的變化中一下就反應過來了,他洋洋自得地笑出了聲,「這是我目前唯一可以威脅你的籌碼,許衷,我看上去像傻子嗎?」
許衷瞟了一眼僵在一旁的靳重,似乎也知道拿他威脅許欽言無異於痴人說夢,於是收回了目光,只是看著許欽言。
「至少我選擇幫手,要麼花錢找暗網上的黑人白人,要麼找不會有後顧之憂的孤兒,你選了一個靳家唯一的兒子,」許衷點評了一句,「就憑藉他對你岌岌可危的感情?」
許欽言掃了掃不知所措的靳重,毫不猶豫地選擇忽略他的挑釁。
「我沒有給過你找過來跟我當面談條件的選項,你一個人過來,是真的覺得我不會把你怎麼樣嗎?」
我焦慮地看著許衷,他的到來在我的意料之外,我的確希望過他會出現在我身邊,救我於水火之中,但不是現在這個時候,他和許欽言在廢棄工廠裡對峙,一個人兩手空空,只有那一腔無用的孤勇。
「我不會給你超過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不會輕易選擇放過你,我會救出沈渙,也會把你送進監獄,」許衷抬起下巴看向許欽言,他們倆在任何時候都不像是有著血緣關係的兄弟,在現在這個情況下更像是彼此仇視的仇人,許衷嘴角自始至終都掛著那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許欽言,你有勇氣去做出這樣的行為,就該有勇氣去承擔。」
「是嗎?」許欽言同樣不甘示弱,「那我也不介意現在就一刀捅進沈渙的心臟,大不了魚死網破。」
靳重小聲地喊他:「許欽言,你一定……一點要這麼做嗎?」
我看到許欽言臉色的堅持和執拗就鬆動了那麼一瞬間,繼而就像山間歷經過風吹雨打也依舊巋然不動的花崗巖,變得堅定起來。
我突然就明白了他沒說出口的話。
他早就沒辦法回頭了。
從許衷開始制定並實施那個計劃的時候,在許志國在許衷的意料之中選擇將許欽言從加拿大接回來想給他壓力的時候,又或者更早的時候,他的出生和存在,已經註定了他必須要和許衷糾纏到現在的結局。
只有我作為局外人,是被這場無妄之災牽扯進來的倒黴鬼。
許衷平靜地聳聳肩:「你現在還對一個瘋子抱有希望嗎?」
靳重徒勞地張了張嘴。
許欽言抵在我脖子上拿刀的手顫抖起來,再一次劃破了那層面板。
他離我那麼近,身上的溫度卻那麼冷,冷到我都不知道自己的顫抖是因為威脅到我生命的水果刀,還是因為他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