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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鐵從鐵爐前抬起頭, 抹了把臉上沁滿的汗珠,繼續沉默地揮動手中的打鐵錘。
一下接著一下,鐵錘重重砸上鐵坯, 如同他一直沉重的心情, 再也不能有片刻的輕鬆。
鐵坊裡到處都是這樣的聲音, 所有人的狀態都和柳鐵差不多,沉默地揮錘,沉默地幹活, 完成自己的活計之後交給下個人,日復一日的重複著同樣的工作。
這是寧矩子還在塢堡的時候給他們新鐵坊規劃的“流水線”模式。
九凌湖的新鐵坊採用了水力推動的碎料錘和鼓風箱,並加大了鍊鐵爐的規模, 一次能處理更多的原材料,出鐵水的數量也比之前翻了幾番。
這樣一來,節省下的人力可以更多地分配到暫時無法實現機械化的鍛造環節, 出品效率大大提高。
彼時,鐵匠坊全員都十分滿足,言說入門至今, 從未見過如此輕鬆快速的打鐵方式。但寧矩子卻並未滿足。他在新鐵坊轉了兩日, 臉色越來越陰沉, 第三天晚上便召集鐵匠坊全員在議事堂開會。
大家都是一臉懵,不明白為啥換了新作坊, 矩子忽然就生氣了。
“我沒有生氣。”
寧非站在臺前。
“就是重新規劃一下大家的分工。”
“如果每個人都只做一件事, 這樣不但速度快效率高, 而且產出成品的品質會更穩定。”
“所以首先我們要確定一個統一的工作標準, 不能大家各自為戰, 這樣會給後面接手的人帶來麻煩。”
寧非敲了敲臺前的大木板。
“標準化, 一定要標準化, 每道工序標準都是一致的。我們之前給封家送去的那些陌刀,刀身硬度雖然都合格,但同一批刀,每一把硬度都有差異,想要規模化生產,這個質量可是不行。”
大家將信將疑,但矩子說得嚴厲,眾人還是按照他的要求改正。
開始的時候很不習慣,因為每個匠人都是成手,有自己鍛造習慣。即便某個步驟出現問題,匠人憑藉經驗和手感,也能在後續的步驟補救。
障礙來自身為匠人的自尊。
明明已經出師多年,明明自己都能帶徒弟,明明能獨自鍛造一把兵器,為什麼要接別人幹了一半的活?!
尤其前手還是個不如自己的年輕學徒?!
這種像是在撿拾剩飯的感覺,讓幾個老師傅明顯適應不良。
可是漸漸的,大家又發現了這樣幹活的好處。
每個人只做一個部分,專注力就被完成整件成品提高了不少,也更容易形成標準一致的手感。
等第一批合格的陌刀出爐,鐵匠坊眾人徹底服氣了。
硬度,尺寸,螺紋旋口都完全一致,像是同一個人打造出來的一樣,偏又比大家各幹各的多造了一半還多。
而這還是剛剛磨合,手法不成熟的產量……
自此以後,墨宗鐵匠坊就開始採用流水線作業模式,大家工作簡單,熟能生巧,漸漸的新鐵坊的工作間內,也傳出了嬉笑聊天的聲音。
原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誰知一場突如其來的地動,將輕鬆美好的氛圍徹底擊了個粉碎。
如今工坊裡再也沒有歡聲笑語了。
矩子至今未歸,鐵匠坊的匠人每天進門就默默幹活,把打鐵錘當仇人砸,心情都有說不出的憋悶。
可仇人是誰?老天爺麼?
不,是沒有及時趕去救人的自己。
牛背山地動發水是天災,可若當時在塢堡中多幾個人留下,說不定就能把寧矩子給拉回來!
半大的小子,身體又不好,雖然有信說人沒事,可被衝去哪裡也不知道,現在又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