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大街的豆製品交易已經給雍西關貢獻了大筆銀錢,連帶著周圍的客棧、酒樓、車馬行都賺得盆滿缽盈,人人喜笑顏開。
而這一切的源頭,正站在自己的面前,認真地說著吃豆腐的好處,似乎完全不在意因他而掀起的潮翻浪滾,也不關心墨宗錯失掉一個多麼豐厚的財源。
寧非真不知道麼?
不,他知道,他比誰都清楚,不然也不會讓人拉著板車賣“玉膏脂”。
他只是不在乎,或者不屑於用這樣的方式賺錢。寧非可以為了買店鋪而向他賒賬,卻能無償放出豆腐給天下百姓,這位少年矩子的身上竟然還傳承著墨宗曾經的風骨。
想到這裡,封愷的眼中隱隱燃起了黑色的火苗。
他重新審視著眼前這個少年。
相貌清雅,肌透骨瑩,目光澄澈。
活得太過純粹,總是難免吸引別人的目光。
尤其身在亂世,在泥淖中掙扎的人,會本能地想要追隨那抹微光。
如飛蛾撲火般緊緊追隨,不斷積累的敬慕,會逐漸發酵變質,膨脹成不可抑制的傾羨,進而獨佔所有。
這種轉變也許會持續很久,也許會因為某個時間忽然完成,端看天意。
看著一無所覺的少年,男人的唇角微彎,目光一如往常般親切隨和,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端看天意吧。
十月二十八,清晨。
天剛矇矇亮的時候,封家兄弟和寧非就到了八里坡。
如今的八里坡已經成了了一個巨大的工地,十幾個火窯日夜不停,源源不斷地燒製著水泥所需的原料。
墨宗派駐八里坡的技術組也在此駐紮,負責指導工藝,培訓人員及管控品質。此次帶隊的是木東來。因為之前柳鐵的事,木東來這次格外賣力,希望能借此一雪前恥,儘快戴罪立功。
而封家這次派過來的匠人也都是從軍戶中挑出的泥瓦匠,有幾組甚至之前就受封大都護的命令,暗中仿製過水泥。只是水泥這玩意看著簡單,可配比和流程還是有技術含量的,幾組人馬始終沒摸出關竅。
這次有了木東來點撥,眾人很快融會貫通,一次試製就做出了合格的成品。
今天早上是第一批雍西關水泥受檢,寧非幾人趕到的時候,封大都護已經在現場掄大錘,地上碎了一地的水泥磚塊。
一見到少年矩子,封大都護立刻喜笑顏開,扔下大錘就朝著寧非的方向走。
一邊走,還一邊掄起巴掌,準備慈祥地拍拍少年的肩膀,來表達一下身為長輩的親切。
“爹,他不結實。”
封愷在一旁淡淡的提醒。封大都護一愣,隨後便放下了蒲扇般的大手,笑得略尷尬。
“哈哈,忘了,還以為你是我們家的小崽子。”
他輕咳一聲,試圖再度撿回身為長輩的尊嚴。可水泥的效果超過預期,封大都護正是心花怒放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想藏都藏不住。
“你這小子好!很好!是個好孩子!”
大都護還是拍了拍寧非的肩膀,手勁已經刻意放到最輕。
“咱們自己造出來的水泥,跟你給暮野送的一模一樣,可見你是個講信用的孩子,不耍滑不藏私,老子就喜歡你這樣的!”
“還有你那個火炕!可真是個好玩意!好幾個老兄弟試過之後給說好,說躺在上面以前總髮作的舊傷都舒服了不少,陰天下雨更是借力,這要是在外面蓋上一整套,也不怕胡人半夜偷襲,起床的時候手腳都是熱乎的,打他個狗孃養的混球!”
“哈哈,老子已經讓人把火炕和水泥都傳去哨卡,雍西關一線所有塢堡全部翻修,爭取天冷之前建完,另外也要在各關卡之間鋪設水泥路,以後運糧運人都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