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略略沾溼他嘴唇,只潤了潤口,張廷玉卻發現自己根本嘗不出到底是哪裡的茶。
宋犖道:“您要不再歇半日?”
前頭康熙來鎮江,看見宋犖已經將丹徒的百姓找回來,頗為高興,說他亡羊補牢時猶未晚。
這一切都是張廷玉指點他的,宋犖也是個知恩圖報的人,雖只道張廷玉給自己說話,又拉攏自己肯定不是出於什麼單純的“賢”字,可畢竟是救命之恩,哪裡能夠輕而易舉地說翻臉就翻臉?
更何況,張廷玉這人還是光明磊落。
念頭剛剛落下,宋犖還沒等到張廷玉答話,就聽前面差役來報:“巡撫大人,有個人帶著張大人家人的信物來尋張大人了,說有急信!”
張廷玉端著茶的手一抖,也顧不得別的了,只將茶盞放下,“讓人進來!”
阿德這才進來,期期艾艾喊了一聲“二爺”,然後將信封遞上。
一看見阿德臉色,張廷玉就只道事情肯定不好了。
他現在整個人精神都已經繃緊了,根本鬆懈不下來,太陽穴上突突地跳動著,彷彿下一刻整個腦子都要炸掉一樣。
張廷玉心知自己應當是沒休息好,這幾日趕路都跟瘋了一樣。
他強壓著這種因為疲憊而出來的焦躁,撐著精神,將信紙給拆了,拆了三回才取出了信紙。
然而這一回展開信紙一看,紙上僅有寥寥幾字。
他看了,雖在見到阿德的時候就有了預料,可真正事實迎頭痛擊過來的時候,他卻難以壓抑自己心底的壓抑,劈手將酸枝梨木茶几上裝著滾燙茶水的茶盞,摔在地上!
“啪!”
碎瓷片伴著滾燙的茶水一下濺開!
張廷玉手掌被茶水給燙了,可他僵直地站在那裡,體內醞釀著的卻是風狂雨驟。
一手捏著信紙,一手還灼灼燙著,張廷玉只覺得荒謬,他目光在虛空的左右逡巡了一下,甚至看著周圍轉著頭,仰著面,一閉眼。
“真好……”
阿德差點都要哭出來:“二爺,您別這樣……”
張廷玉仰面站著沒反應。
他與顧懷袖,雖分隔兩地,可何嘗不是同樣的由希望而失望?
一路跑了多少天?
水路換了陸路,陸路換了水路……
江南水鄉走得他心都焦了,可眼看著要到了,送到自己手裡的竟然是這樣的一封信。
顧懷袖言語很簡單,可張廷玉不用想都知道他的髮妻如今是什麼心情。
因為夫妻一體,感同身受。
頭一個孩子,是他們兩個人終身抱憾之所在。
他緩緩將眼簾掀了起來,掃一眼阿德,卻道:“我與宋犖大人有幾句話說,你先出去等我,一會兒一起回去接夫人。”
阿德不敢反駁,只退了出去。
一旁的宋犖早在張廷玉驟起摔了茶盞的時候,便已經看見了這溫文爾雅的張翰林翻臉的一瞬間。
那時候,宋犖為之膽寒。
一個人面具下面到底是怎樣的一張臉,太少人知道了。
而張廷玉的面具,已然在他夫人送來一封信之後,瞬間撕裂。
宋犖只看了周圍伺候的人一眼,也揮手讓他們下去了。
“張大人……”
“我想請宋大人幫我個忙。”張廷玉臉上掛著似有似無的笑,走近了宋犖,看著挺和善。
宋犖心裡打了個寒戰,“張大人……”
張廷玉一折手裡的信箋紙,又直起了身子,道:“今年江南的新茶要開始收了,收茶的船,也開始在江上走了。宋犖大人您,是江蘇巡撫,以扣船搜查前明亂黨的名義,扣下幾條船,然後任由其風吹雨打,這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