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親眼見著霆哥兒去時的悲劇,只為當年一隻微不足道的竹蜻蜓,打小多少孩子關在學塾裡,就巴望著痛痛快快玩一回?可終究不能夠。
如今她是讓張若靄玩兒夠了,他既不會像尋常孩子那樣遺憾,也不會像是尋常孩子那樣坐在學塾裡還心神不定。
而他兒時接觸的這些東西,又很快能夠一一在他所讀到的書本之中,進行印證和比對。
張廷玉說,這樣挺好。
顧懷袖也覺得,這樣挺好。
這樣挺好罷了。
康熙在山東停下的時候,偶然見到張若靄,倒是挺欣賞,道了一句“顧三那刁民竟養得出你這樣的兒子來,真是造化”。
結果張若靄開口便道:“議生草莽無輕重,論到家庭無是非。反之何如?”
康熙大吃了一驚,就連後面的皇子們聽見,也都是忽然色變。
這一句的意思,原是說民間的議論,再怎麼熱鬧也很難上達天聽,議論在一個家當中,則就是“清官難斷家務事”,即便是平白的道理到了一家之中也未必能分明。
可張若靄又加了一句“反之何如”?
居廟堂之高,如何能體察下情?
康熙坐在高高的龍椅上,以他所見之顧三來評判張若靄的母親,見著的是“刁民”顧三,可他覺得他母親不是刁民。
相反,他娘很賢惠。
反之,則是局外人不知局中人之心情感受罷了。
世人自以為以清醒的目光來看顧懷袖,說她是個刁婦,以為張府人皆醉。可在他們這些與顧懷袖朝夕相處的人來看,卻是眾人皆醉罷了。
好一句“反之何如”,康熙當場賜了他一柄羊脂白玉如意,張廷玉要阻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張若靄神童之名,立刻就傳了出去。
他比他父親要幸運得多,他是從小就被人說什麼胖啊醜啊不學無術頑劣不堪之類的,畢竟在尋常人看來,不上學就是不學無術,就是不長進,可他娘庇佑著他,該吃吃該喝喝,愛怎麼玩就怎麼玩。
人人都道張若靄不幸,這麼晚才入學,若是早上一些,豈不是能天才十倍?
只可惜,張若靄長大之後想,若是沒有吃喝玩樂的八年,他斷斷不能有此後種種成就。
種什麼因,得什麼果。
世人言語,皆與張若靄無關。
他每日去母親那裡背書,只背得顧懷袖打瞌睡,倒是青黛姑姑很認真地聽他背書。
青黛也識字,便給他查驗。
偶爾青黛要伺候他娘,他就拿著書去船後背,石方師傅就坐在後面拉著網打著水裡的魚,也聽他背書。
不知不覺,船上的日子晃晃悠悠就過去了很久。
到江寧已經是二月初八,張英這一回不在行宮接駕,而是到了碼頭上。
張廷玉站在皇帝的身後,遠遠就已經看見了頭髮霜白,穿著青灰色長袍,一身老態站在渡口的張英,如今的張英已經是風燭殘年,早年的風雲歲月盡付給時光匆匆……
剛剛上岸,江寧官員們給皇帝行禮,康熙獨獨先扶起了張英一個,回頭一看,自己身邊一向穩重老成的近臣張廷玉,卻已經止不住眼底淚意了。
康熙索性一揮手:“張英與朕聊個半天,你們家裡上上下下幾口,不如團聚幾日,等朕從蘇州回來,你們再跟上。”
“臣謝皇上隆恩。”
張廷玉叩謝畢,這才有些忍不住地上去想扶張英,可伸出手的一瞬間,他又收了回來:“孩兒給父親問好。”
張英自然注意到了自己兒子這僵硬的動作,他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人總歸是要老的,我張英老了還有人扶,也是幸事一件。”
前頭康熙聽見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