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現在的年輕人和我們那時候不一樣,新潮的想法和亂七八糟的事太多了,外界誘惑也太多,”調查員十分隱晦地說,“你剛才叫我一聲叔,我這話就說得有點多了——聞舟,不小了,心裡要有數啊。”
中年人對著晚輩多半持重,即便是提點,也要說話委婉、不出惡言,保持東方式的禮貌,然而即便只是這樣禮貌委婉的意有所指,駱聞舟還是覺得刺耳,覺得耳膜好像被千刀萬剮了一通。
費渡像一棵有毒的植物,根系已經在他心尖扎進了三尺,稍有風吹草動,就會撕扯他那連著血肉的逆鱗,駱聞舟很想衝著電話吼一句“你他媽放屁,你當他是什麼人”。
可是憤怒解決不了任何事,咆哮和拳頭同上——這是無數前輩用血淚、乃至生命教會他的。
駱聞舟把岩漿似的怒火壓在了堅硬的軀殼下,道謝,掛電話,然後他看見費渡從二樓走了下來。
費渡深灰色的大衣線條利落而刻薄,泛著隱隱的流光,他把柔軟的圍巾換成了精鋼外殼的手錶,無框的眼鏡重新擋住了視線,他好像不是換下了一身沾著水漬的衣服,而是鍍了一層傲慢冰冷的鑲邊。
費渡衝他一點頭:“那我過去一趟。”
駱聞舟一言不發地攥住他的手腕。
“不用緊張,比我預料的好多了——費承宇和死人只差一口氣,我百分之一百二確定,他絕不可能是自己跑的,現在他失蹤對我來說是好事,這是有人在保護我。”費渡說,“如果費承宇確實是無行為能力人,那我現在就是唯一的嫌疑人,但是他行蹤不明,所以我才只是自己過去配合調查,而不是等人上門來抓。”
駱聞舟用充血的目光看著他。
“十三年前,費承宇和範思遠聯手,促成了現在的局面,費承宇已經躺下了,而範思遠不知出於什麼原因,獨自推動了這個計劃,逼迫那個組織先後放棄了鄭凱風和魏展鴻,鄭凱風和魏展鴻就像是他們兩道賴以生存的鎧甲,組織現在恐怕已經是尷尬的‘裸奔’狀態,再下一刀,就要砍肉了,他們不可能不反擊,除了反擊,他們還需要一個可以最後一次金蟬脫殼的擋箭牌。就是我。”
“你覺得現在把你拖進去的人,不是朗誦者。”駱聞舟聲音艱澀地說,“費承宇三年前出了事故,之後老楊又死得非常蹊蹺,所以有可能……有可能是潛伏在組織內部的‘朗誦者’暴露了?”
“但是‘朗誦者’的人根扎得太深,已經很難拔出來。”費渡的目光透過鏡片和他對視了一眼。
“朗誦者”在佈置,組織也不可能坐以待斃,如果第二次畫冊計劃、有問題的監控系統都是那時候就開始布的局呢?
那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
駱聞舟抽了口氣。
費渡從兜裡掏出手機遞給他:“我的人借給你用,陸嘉你認識,需要誰做什麼,你可以讓他代為傳達,他雖然嘴上沒說,但一直很感激你,你開口,他不會推脫。”
“陸嘉現在在哪?”
“在周懷瑾身邊,周懷瑾很關鍵,周家和費承宇、和魏展鴻不一樣,他們的大本營在國外,鄭凱風和周峻茂雖然都已經死了,但是出了國門,不管是警察還是他們,都未免鞭長莫及,誰也不知道周氏裡會不會存著對‘他們’不利的蛛絲馬跡,而周懷瑾是唯一的繼承人,因為弟弟的死,他會無條件配合警方,所以如果我是‘他們’,我會很想要他的命,”費渡說,“千萬、千萬保護好他,不能讓他出意外。”
駱聞舟連他的手再手機一起緊緊地捏在手裡。
“那個司機說我這裡有重要線索,我猜他所謂的‘線索’,應該指的不是費承宇和範思遠狼狽為奸這件事,方才我又把範思遠和費承宇當時的對話仔細回憶了一遍。如果我沒記錯,費承宇當時說過一句很蹊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