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自殺的一匹匹戰馬屍體之後,絕大多數在抽離屍體之前都僅是彎曲而不崩斷,像南朝邊軍尋常騎軍大多配給有一根騎矛,往往一兩次衝鋒刺殺即裂,只有董卓柳珪楊元贊這些大將軍的嫡系精銳,用以鑿陣的鐵槍騎矛材質極優,才能夠多次反覆撞陣而不折,但是作為弓馬熟諳的草原騎軍,都清楚哪怕是橘子州持節令慕容寶鼎麾下的那支冬雷精騎,槍矛也絕對沒有這支流州僧人步軍手中那杆來得……不講道理!
這兩千騎雖然有些心生怯意,但是在身後沒有響起撤兵號角之前,無人膽敢擅自撥轉馬頭回撤。
並非這撥騎軍人人不惜命,也並非全然不怕死,而是南朝邊軍雖然不如北涼徐家那般軍法如山,但是戰場上臨陣退縮,不但連累直轄上級,還會殃及全家,委實是容不得他們膽小惜命。
在兩千騎衝鋒途中,視野中那座流州步陣緩緩向後整齊移動十數步,盾陣如牆依舊,步槊成林依舊,攢射如雨依舊。
那名弱冠之年便戰死沙場的年輕西京幕僚,在步陣後退之前,人與馬俱是恰好掛屍於一根傾斜向上的步槊之上。
如同一根猩紅的糖葫蘆,既滑稽可笑,又悲壯淒涼。
胸口連同坐騎頭顱一起被長槊穿透胸膛的他死前,年輕人竭盡全力伸手握住那杆步槊,嘴角抽搐,似有言語,卻無法開口。
如果能夠活著回去,他一定更加堅持繞路南下,會告訴那五名誤以為天大戰功唾手可得的邊軍萬夫長,這玩意名叫長槊,槊杆極韌,槊纂極堅,槊鋒極銳!尖刀重斧砍擊鏗鏘有金石之聲,絕不開裂折斷,一直是中原無數騎軍將領夢寐以求的白刃最利之器,與他們草原騎軍較勁了將近四百年的薊州韓家,素來有“父死子接槊”的傳統,這即是說明一杆極難損壞的好槊,遠比一柄吹毛斷髮削鐵如泥的好刀,更適合作為將種門庭的傳家寶。馬背殺敵,手持長槊,無往不利,執槊騎將幾乎不用擔心刺敵之力震傷手臂。用以步陣拒馬,又能差到哪裡?
第二撥兩千騎依然無一生還,但終究讓那座步槊拒馬陣產生鬆動,有百騎撞死了流州位於第一排的立盾僧兵,鮮血迸濺而死。兩次拒馬,一千步槊也總計崩斷三百多杆。
大奉王朝的詩聖曾有一首邊塞詩流轉至今,形容邊陲名將的赫赫戰功,陣前卻敵談笑中,此句淺顯直白,但頗為傳神。
“卻”字,更是畫龍點睛。
一名坐在馬背上的萬夫長不由自主地抬起屁股,望向遠處戰場,瞠目結舌,說不出一個字。
死人不怕,可死得這麼快,仗還怎麼打?哪怕換成兩支騎軍交戰,短短三百步的衝鋒鑿陣,才需要多久?
那名先前曾經出言譏諷西京樞機堂幕僚的茂隆軍鎮主將,偷偷嚥了口唾沫,僵硬轉頭對那名年邁萬夫長說道:“咱們要不要撤出此地,繞路六十里趕赴老嫗山?”
手底下其實只有六千騎的老將搖頭沉聲道:“騎軍破步陣,最難在開頭,這支流州僧兵的當頭拒馬威力最大,讓我方折損嚴重,在情理之中,相信只要破開那幾排槍矛,之後自然就會順暢許多。”
其餘幾名萬夫長都臉色陰晴不定,老將灑然道:“雖說不是不可以分兵繞道去往老嫗山戰場,甚至可以全軍撤出此地,一併繞路南下,但是憑藉這支流州步軍不惜身陷死地也要阻滯我們南下的速度,我覺得那麼是北涼邊軍在老嫗山戰場有陰謀,要麼是害怕我們形成包圍圈,總之我們能夠最快透過這條廊道,才是上上之選。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接下來的衝鋒,換由我來便是。”
這名老將曾是黃宋濮麾下一名才智中庸的百夫長,黃宋濮離開軍伍躋身西京廟堂後,步步高昇,直至成為南院大王,老將這才水漲船高,堪堪擔任姑塞州中部腹地一座不大不小軍鎮的頭目,與其餘四名上陣之前就秘密收下一箱箱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