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寰,遍地碎肉,滿牆血汙,當時眾人看到樊小釵坐在外廊圍欄上,在玩弄那柄指玄高手遺物的蠅拂,不像什麼實力卓絕的頂尖殺手,倒像個天真爛漫的少女。
徐鳳年蹲在一塊碑前,身邊是一位兼任北涼王府護衛領袖的中年人,後者心中忐忑,稟報道:“查到了,這名石匠叫吳疆,應該用的是化名,是已經府上任事了十六年四個月的三等僕役,綽號老薑塊,因為老人平時不論飲食喝酒都喜歡吃上一塊生薑。去年碑林招收工匠,吳疆由王府轉入此地。王爺,是屬下辦事不力,識人不明,請王爺責罰!”
徐鳳年搖頭道:“跟你沒關係,不用自責。”
徐鳳年緩緩站起身,轉頭對糜奉節問道:“如何?”
糜奉節沉聲道:“我只看到了一字一劍,劍氣縱橫。”
徐鳳年笑了笑,“吳疆,吳疆。無,姜,姜家大楚已無疆嗎?”
徐鳳年輕聲道:“這人沒有惡意,此事你們不用追查了。”
徐鳳年返回清涼山,然後走向那座陵墓,他的爹孃就都睡在那裡。在徐驍去世後,後來徐鳳年在一側建了座師父李義山的衣冠冢。徐鳳年獨自走入陵道,記起了許多往事,師父說世上文字以碑字最悲,因為世間墓誌銘,都是陽間活人寫給陰間舊人的,下筆之人用情越深,下筆越苦,越是有神。按照遺願,李義山的骨灰被灑落在西北邊關的黃沙大地上,原本師父是不要什麼墳塋的,但是徐鳳年還是自作主張做了衣冠冢,只是沒有寫墓誌銘,與清涼山山後碑林如出一轍,只寫名字,以及生死於何時何地,相信師父在天之靈對此也不會太過生氣。
徐鳳年感覺到黃龍士死了,只是一種奇妙的感覺,但深信不疑。
春秋三大魔頭,人貓韓生宣死在他徐鳳年手上,人屠徐驍走了,三寸舌亂春秋的黃龍山也走了,三人都已不在人世。
春秋十三甲,黃龍士獨佔三甲,自詡十九道第一,草書第一,陰陽讖緯第一,故而佔據棋甲、書甲和算甲。
劍甲李淳罡死了。
兵甲西楚兵聖葉白夔,死在西壘壁之戰,成就了陳芝豹。
絕代風華的色甲,那位大楚皇后也香消玉殞。
琴甲,舊南唐那位目盲琴師,在國破後抱琴沉江。
西蜀畫甲周魚鳧,臨終前畫了一幅蜀國山河的長卷,躺在長卷之上,大醉而亡。
地甲司徒神策,精通堪輿望氣尋脈點穴,離陽一統天下後就被暗中賜死。
法甲荀平,被百姓烹而分食。
道甲齊玄幀在斬魔臺上兵解。
釋甲龍樹僧人,死在了北莽道德宗門外。
春秋十三甲,已經有十二甲明確無誤不在人世,只剩下一個無關緊要的刀甲,多半也是死在天下大勢所趨的籍籍無名之中。事實上自從顧劍棠成為公認的天下第一刀法宗師後,這個在江湖上僅是曇花一現且不知姓名的刀甲,在天下大定的永徽年間被提及的次數,比待在聽潮閣底下自己畫地為牢的李淳罡還要少,等到李淳罡在徽山大雪坪重返劍仙,就更不能比了。
初春的夜晚,天空竟是飄起了雪花,又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徐鳳年不禁停下腳步,抬頭伸手去接住雪花。
徐鳳年沒來由想起了白狐兒臉,想起了他或者是她的那兩把佩刀,春雷繡冬。
徐鳳年始終不知道白狐兒臉到底是誰,是不是真的叫南宮僕射,又為什麼會來到北涼,為何會執意進入聽潮閣。
徐鳳年明天清晨就動身前往幽州,之所以不見嚴池集和孔鎮戎,不是對他們有意見,而是為了他們好。
但哪怕被誤解,哪怕不相見,徐鳳年還是多此一舉地趕回清涼山。
這就是兄弟。
徐鳳年這輩子只認了四個兄弟,李翰林,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