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給宰得不輕,身邊那些香客也頗多埋怨,幾個年紀輕脾氣大的甚至對武當都起了惡感,說那一葉知秋,山下如此,山上的武當道士想來也是這般滿身銅臭市儈。聽他們口音,都是外鄉人,一些個經常去山上燒香的北涼本地香客都皺起了眉頭,有位老人笑著好言勸說了幾句,說到了山上燒香連那香火香燭都是武當贈送的,不收香客一文錢,當然之後願意給多少香火錢,幾文也好,幾兩也罷,無非是量力而行。老人還說他自年少起每年都要來此燒香三四次,還真沒碰到一個主動要他掏錢的武當道人。
老人這一開口,許多對武當山心懷好奇的外地人就有了興致,其中有人詢問老人是否見過武當掌教李玉斧,老人哈哈大笑道:“見過,怎麼沒有見過,不但李掌教,從那位一指斷江的王老掌教再到騎鶴下江南的洪掌教,我這老兒都見過,尤其是洪掌教,當年還給我解過籤呢。這可不是我誇海口,其實吶,見過這幾位的香客多了去,你們今日上山,一樣有可能碰到陳真人或是俞真人替你們解籤,可惜聽說李掌教下山遠遊去了。”
“那麼你們北涼王當年曾經在武當山習武,也是真的?”
“當然,老兒我親口問過兩位熟悉多年的清字輩真人,千真萬確。都說咱們王爺很早以前就與洪掌教相交莫逆,在山上一人練武一人修道,相互砥礪,那關係真是一等一的好。”
有位外地小娘羞赧問道:“老伯,那你們北涼王當真有外界傳聞的那麼風流倜儻嗎?”
“這豈能有假?!大將軍和王妃的兒子,相貌自是沒的說!哈哈,這位小姑娘,你也不用羞,咱們北涼這地兒想要嫁給王爺的女子,茫茫多啊。”
老人說到這裡,伸手指了指正坐在不遠處喝茶的徐鳳年,跟那位小娘打趣笑道:“瞅瞅,咱們王爺包管與這位公子一般俊。”
徐鳳年轉頭報以無奈一笑。
年輕女子滿臉通紅。
徐鳳年喝了一口茶,輕輕望向遠方。就像小柱峰韓桂所在的道觀,青山觀,觀青山,一個人身處何地,心境也會不同。身在沙場,屍骨累累,容不得你不悲愴。而若是身在山林,難免能夠生出幾分野逸心境。親身經歷過那場虎頭城攻守戰,再去迎接從流州邊境返回的褚祿山和三千騎軍,以及那五千具屍體,徐鳳年哪怕已經遠離虎頭城懷陽關,徹底遠離戰鼓馬蹄聲,但耳邊卻好像始終有廝殺聲。越是身臨祥和安寧之地,徐鳳年越是難以釋懷,腦海中就像有一幅畫面,北涼馬頭朝北!矛頭朝北!刀鋒朝北!三十萬邊關將士,為了他們身後的這塊貧瘠土地,不惜以死阻擋北莽鐵蹄。
劉寄奴在分別之時,說無需愧疚,虎頭城六萬餘人,不是為你徐鳳年而戰,是為北涼而死。只不過你徐鳳年值得我們放心託付性命而已,讓我們知道自己死得其所!
但是徐鳳年就真的能夠不去愧疚?
做不到的。
簷下眾人看到遠處走來兩個男子,一個身材敦實一個身材矮小,因為並不惹眼,也就一瞥而過,並未上心。徐鳳年緩緩起身,喊來夥計還了茶壺茶杯,然後站在臺階邊緣,恰好站在了頭頂有雨無雨的那條界線上。當他做出這個看似無心之舉的動作後,兩位遠方來客也放慢了腳步,只不過對於酒樓屋簷下等著吃飯的香客而言,這種不入一品境不解其玄妙的巔峰對峙,是察覺不到絲毫的。
徐鳳年的身後,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養神的養神,渾然不知一股驚濤駭浪洶湧而至,如潮打城頭。
兩人雖然放緩前行速度,但是依舊向酒樓走來,看似步伐如同常人,其實一人根本就是腳不沾地,沒有觸及半點泥濘,更年輕一人則如負千斤重物,一腳踩下,連整個鞋面都沒入黃色泥濘中。
看到他們沒有停步的意圖,徐鳳年眯起眼,右手按在過河卒的刀柄上,作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