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霾。
徐鳳年牽馬而行,腳下是兩頭幼夔,身旁是神情複雜的姜泥。徐鳳年下意識看了一眼城頭上的釣魚臺,月明星稀,這座城樓蔚為大觀。
徐鳳年轉頭對小泥人溫柔說道:“別怕啊。”
手心是汗的姜泥低頭嗯了一聲。
世子殿下抬頭看不到樓中人,樓中人卻可低頭看見徐鳳年。
樓中人身材修長,身穿普通道袍,腳踏麻鞋,道髻別木簪,手挽拂塵,釣魚臺頂樓是禁地,有數位龍虎山德高望重的老道士駐守,便是靖安王都不得入內。當年大天師離城時明言非天師府真人不可踏足。
若是去天師府砸場子的東西小姑娘與南北小和尚便會認出這位道士,是領著他們走入天師府內院的那位,正是他用白尾拂塵擋下了天師府那位倨傲黃紫道士的一招,還親自引見了白蓮先生。
這位龍虎山上的外姓小天師姓齊,與大真人齊玄幀同姓,與龍虎山一位先代祖師爺同貌。
手持拂塵,被掌天下道教的國師稱讚“太公坐崑崙”。
他下龍虎山後,種種傳說滾雪球一般,彷彿全天下都在讚譽。但他無動於衷,因為這些都不是他在意的,對他而言,那些大道理,連大多數人聽都聽不懂的東西,都不是道理。世間兄弟相親,子女孝順,夫妻恩愛,便是道理。那些大學問,只是在書堆典籍裡較勁的學問,都不是學問。老農辛勤耕種,小販討價還價,商賈日夜逐利,便是學問。他自認道根淺陋,故而不求天道,只想以武道入世濟世,下山只為了兩件事,一件是入襄樊,師父閉關前說天符會燒,他想親眼確認。再就是去一趟武當,去確定那位年輕掌教能否真的肩扛天道,至於如何判定,很簡單,手中拂塵可作劍,殺得掉,便是假的。殺不了,便是真的。
他轉身望著那張以一根朱繩接天地的天符,皺了皺眉頭。
天符在搖晃。
徐鳳年眯起眼睛,望見城門中走出一位奇怪女子。
她頭頂剔盡三萬三千煩惱絲。
穿著一襲雪白僧衣,手腕上以一條白蛇當繩咬住一枚白壺。
赤腳,一雙玉足卻不惹纖毫塵埃。
她輕靈走上吊橋。
襄樊城門外鬼氣重如大雪鋪天蓋地,唯獨她好似一尊觀自在菩薩,超度眾生。
釣魚臺中,天符燃燒成灰。
“萬鬼出城。”
天師府道士嘆息一聲:“龍虎山輸了。爛陀山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