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能夠打下朱熒王朝,順勢南下,如今已是大驪中層實權武官的許茂,得以指揮排程一支大驪精銳騎軍,無異於如虎添翼,大軍南下之路,那就是大把的軍功在等著他去攫取。關鍵是許茂的心性與手腕,遠勝皇子韓靖信,許茂差的,不過是個天生的身份。
蘇高山,據說同樣是邊關寒族出身,這一點與石毫國許茂如出一轍,相信許茂能夠被破格提拔,與此有關。換成是另外一支大軍的主將曹枰,許茂投靠了這位上柱國姓氏之一的大將軍,同樣會有封賞,但是絕對無法直接撈到正四品武將之身,興許將來同樣會被重用,但是他在軍中、仕途的攀爬速度,絕對要慢上幾分。
這次北上,陳平安途經許多州郡縣城,蘇高山麾下鐵騎,自然不能說是什麼秋毫無犯,可是大驪邊軍的諸多規矩,隱隱約約之間,還是可以看到。例如先前周過年家鄉所在的那座破敗州城,發生了石毫國義士冒死刺殺文秘書郎的劇烈衝突,事後大驪火速調動了一支精騎馳援州城,聯手隨軍修士,平定了衝突,事後被捕主犯一律當場處死,一顆顆腦袋被懸掛城頭,州城內的從犯,包括刺史別駕在內數位品秩不低的石毫國地方官,全部下獄等候發落,家眷被禁足府邸內,但是並未有任何沒有必要的牽連。在這期間,發生了一件事,讓陳平安對蘇高山最為刮目相看。那就是有少年在一個風雪夜,摸上城頭,偷走了其中一顆正是他恩師的頭顱,結果被大驪城頭的武卒發現,但那位武夫少年仍是逃脫,只是很快被兩位武秘書郎截獲。本來此事可大可小,但因為是大軍南下途中的一個孤例,所以層層上報,最後驚動了大將蘇高山。蘇高山讓人將那石毫國武夫少年帶到主帥大帳外,一番言談之後,丟了一大兜銀子給少年,准許他厚葬師父全屍,但是唯一的要求,是要少年知道真正的罪魁禍首,是他蘇高山,以後不許找大驪邊軍尤其是文官的麻煩,想報仇,有本事就直接來找蘇高山。
此事,在石毫國中部腹地的官場和江湖,廣為流傳。
然後就是劉志茂說的第一件大事。
青衣女子,白衣少年。
陳平安笑了笑。
他心思微動,躍上窗臺,腳尖微點,躍上了屋脊,緩緩而行,漫無目的,只是在一座座屋脊上散步。
養劍葫還放在桌上,竹刀和大仿渠黃劍也沒攜帶。
從心所欲,不逾矩。
天大地大,皆可去。
最後陳平安停步,站在一座屋脊翹簷上,閉上眼睛,開始練習劍爐立樁,只是很快就不再堅持,豎耳聆聽,天地之間似有化雪聲。
這時,一位身披輕甲的年輕男子,是駐守此城的大驪武秘書郎,不知來自大驪哪座山頭的隨軍修士,當然也有可能是來自一洲兵家祖庭之一的真武山,一樣是行走在屋脊上。他今日無事,如今又不算身在軍伍,手裡便拎著在屋內火爐上燙好的一壺酒,來到相距數十步外的翹簷外停步,以一洲雅言笑著提醒道:“賞景沒關係,便是想要去州城城頭都無妨,我剛好也是出來散心,可以陪同。”
這是一句很厚道的客氣話了,隨著大驪鐵騎勢如破竹,馬蹄碾壓之下,所有大驪之外自然皆是外鄉,皆是附庸藩屬。不過年輕修士的話外話,也有警醒的意思在裡邊。
陳平安笑著搖頭道:“不用了,我馬上就回去。”
那名年輕修士愕然,隨即大笑,高高舉起酒壺,原來那位青色棉袍的年輕男子,竟是以最為純熟的大驪官話開口言語。
於是這位年紀輕輕卻戎馬近十年的武秘書郎,朗聲道:“翊州雲在郡,關翳然!”
陳平安面色猶豫,不太適合自報名號,便只得向那人抱拳,歉意一笑。
關翳然大笑說道:“將來萬一遇上了難處,可以找我們大驪鐵騎,馬蹄所至,皆是我大驪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