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原地的徐鳳年雙肩兩袖都已經被擦破。
姜泥似乎猶然不解恨,五指顫抖,百劍千劍開始“墜山”,在她和徐鳳年之間眼花繚亂地肆意飛掠。
她顫聲道:“你就這麼想死在大楚京城?!”
對面那個混蛋竟然笑眯眯道:“你猜?”
好像積攢了一輩子的委屈都在瞬間爆發,她眼眶通紅,一隻手臂向側面伸出,握住了一柄以雷霆萬鈞之勢浮現在她手邊的飛劍。
與此同時,劍山緩緩移動,大山壓頂,最終懸停在她和他的頭頂高空,遮天蔽日。
光線陰暗,她終於看不到他那張臉。
只聽她怒喊道:“徐鳳年,你到底走不走!”
她只聽嗓音溫暖,“不走。”
一座劍山,十萬劍,如大雪紛紛落,就那麼壯闊淒涼地落在大地之上,落在江湖之中。
徐鳳年抬頭看著天空,就在他頭頂幾尺高處,有一柄本該落在他頭頂的長劍,卻沒有落下。
他自言自語,悄不可聞。
以前我總是欺負你,喜歡在三更半夜去你屋子外頭裝神弄鬼,喜歡在你從水井打水的時候突然爬出來,喜歡下雪的時候朝你丟雪球,喜歡藏在樹上等你經過的時候嚇唬你,我知道你很委屈,很生氣……
但是,如果那些年我不欺負你,你根本就不會理我啊。
然後他聽到一個哭泣的聲音,那一刻,他閉上了眼睛,滿臉痛苦。
“徐鳳年,這是你逼我的!”
徐鳳年頭頂的那柄長劍化作齏粉。
但是在他和她之間,有一柄飛劍掠至。
一劍刺入他胸口。
飛劍不快。
可他沒躲。
那些年,韓生宣要他死,柳蒿師要他死,王仙芝要他死,欽天監仙人要他死。
無論那些對手如何不可一世,他徐鳳年從未束手待斃,只會以昂然之姿,戰而勝之!
長劍貫胸。
這一劍,甚至比不得祁嘉節的劍,比不得北莽黃青的劍,比不得很多人的劍。
可那一劍,半截留在身前,半截露出身後。
此時此景。
曾經有一對男女也是這般悽然,李淳罡和綠袍兒。
她呆滯地站在原地。
徐鳳年睜開眼睛,嘴角滲出血絲,抬起手臂,似乎想要伸手抓住什麼,但是最後只是輕輕握住那把長劍的劍柄,深深看了她一眼。
這個風塵僕僕從北涼趕到廣陵的年輕人,轉過身後,緩緩拔出那柄穿胸長劍後,隨手拋在遠處。他捂住流血不止的胸口,沒有說話。
千里迢迢,從荒涼邊關一路來到山清水秀。
他的衣衫早已折皺,他的靴子早已磨損。
他懷揣著千言萬語,最終不知如何說起。
對於這個世界而言,就像棋盤上那枚過河卒子的年輕人,摘下那柄過河卒,手心在刀口上慢慢抹過,過河卒竟是飲血如人飲水,一滴不剩,全部滲入刀身。
他蹲下身把這柄過河卒放在那雙靴子附近,“如果以後有人欺負你,就折斷這把刀,我就遠在千萬裡之外,也會瞬間趕至。”
他停頓了一下,沙啞說道:“就算我那時候已經死了,也會從陰間來到陽間,再來看你一眼。”
然後他站起身,對天地高聲一句:“敢殺姜泥者,我徐鳳年必殺之!”
當他說完這句話,他抬起手臂擋住眼睛,久久沒有放下。
一步跨出,一閃而逝。
她的手始終伸向遠方,想要抓住什麼。
她突然臉色雪白,另外一隻手捂住嘴巴,但是仍有猩紅鮮血從五指間滲出。
可那隻想要抓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