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兒,眼高於頂的城內權貴都喜歡拿他那個名不副實的青城王的頭銜打趣行樂,偶有宴飲碰頭,誰不是對他嘴上調侃稱呼王爺,卻懶得掩飾眼中的那份濃重譏諷?好在苦日子很快就熬過頭了,龍虎山那邊自己不爭氣,給姓徐的年輕人三番兩次折騰得灰頭土臉,某位在龍虎山隱居的神秘道人身死道消,更是惹來先帝和新君先後兩位皇帝的遷怒,加上離陽滅佛是大勢所趨,終於讓他吳靈素一遇風雲便化龍,硬生生踩著龍虎山和兩禪寺兩座大山走到了權勢頂點。在這當中,自己那個名義上妻子的暗中指點,功不可沒,兩人雖無夫妻之實,但哪怕吳靈素如今做成了北地道教的道首,對她還是心懷敬畏。
吳靈素瞥了眼自己的獨子吳士禎,有些心生不滿,自己這個朝廷正兒八經的崇玄令是去武當山頒佈聖旨的,你小子拉攏了一幫太安城紈絝子弟跟在後頭像什麼話,那個什麼京城第一公子王遠燃,他老子王雄貴都已經從戶部尚書的位置上攆到廣陵道擔任經略使了,還第一個屁,如果不是坦坦翁還念著永徽之春的那點香火情,就王遠燃那點城府能耐,早就給人吃得骨頭都不剩了。還有其餘三位京城公子,又有哪個是真有分量的?那姓閻的色胚好歹還有個獲封美諡的名將爺爺閻震春,太安城不看僧面看佛面,或多或少不會跟這小子計較。但是那個叫宋天寶的小胖子,祖輩裡就沒一個是當過官讀過書的,就是靠他爹那富甲兩遼的名頭在京城一擲千金,每天給人當冤大頭,彪乎乎的小傻子而已,這種無根的富貴,真能長久?不過是百丈高樓建在沙堆上,大風一吹,說蹋就塌的。
吳靈素語重心長道:“士禎啊,為父看來,京城世族子弟也分那三六九等,如王遠燃,他爹王雄貴雖說遭受貶謫,從一等京官淪落為最危險的一道經略使,但是以後六部京官外任幾年再返京高就,會成為朝廷常例。作為張廬僅剩的一根頂樑柱,獨木難支反而是件好事,王雄貴未必沒有機會東山再起,而王遠燃又有坦坦翁照拂,你與之結識,為父便從不反對。但是王遠燃比起殷茂春長子殷長庚,刑部侍郎韓林的獨子韓醒言,就要差了許多,甚至連範長後、李吉甫和高亭樹這撥外鄉年輕人都比不上。至於那不成氣候的閻家小兒,所在家族也就如半死之人吊著口氣而已,所以你……”
在京城權貴圈子左右逢源的貴公子吳士禎笑道:“爹,你說的我其實都明白,只不過有些事急不來,就說趙文蔚、殷長庚、韓醒言這三人吧,父輩都是張首輔的得意門生,然後早早有先見之明地分道揚鑣了,父輩官聲好,後輩口碑也不差,我就算熱臉貼冷屁股去,人家也未必答應,即便厚著臉皮進了他們家門,也做不得他們的朋友知己,與其這般徒勞無功,還不如多花些心思在王遠燃之流身上。”
吳靈素感嘆道:“小打小鬧,難成大事。”
吳士禎苦著臉道:“我倒是一心想要攀附那位陳少保,可人家連爹你的面子都不賣,哪裡會理睬我?”
吳靈素伸手撫摸著拂塵朱絲,低聲道:“我們父子仍是底子淺了些。”
吳士禎俯身靠攏這位北方道教的新領袖,壓低嗓音道:“爹,咱們這次要是能順勢踩一踩那姓徐的,返回京城,爹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肯定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退一步說,我尋個機會,偷偷把王遠燃這些愣頭青推出去跟北涼結仇,回到京城一鬧,徐家在京城的名聲就要一臭到底了。”
吳靈素猶豫不決,“那人連聖旨都敢拒收,又在他的地盤上,哪裡是王遠燃幾個可以撼動絲毫的,至於太安城官場的罵聲,徐家父子二人就從沒在意過,你小心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北涼拂水房的諜子能跟離陽趙勾爭鬥多年不落下風,不容小覷。王遠燃那幾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不看好。”
吳士禎笑眯眯道:“不奢望姓徐的傷筋動骨,噁心噁心他,也挺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