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就歪打正著,給他瞧見了崖邊那襲宛如仙人的紫衣。
這是他在徽山寄人籬下後第一次見到她,初次見她還是在快雪山莊,那個化名徐奇的“江湖朋友”,臨了跟他說不妨去徽山看看,還說有個喜歡穿紫衣服的女子還算是朋友,去了徽山能有個照應。他當時沒當回事,可江湖難混啊,尤其是他這種無根浮萍,到哪兒都只有挨白眼的份,實在沒法子,這才瞅準時機,厚著臉皮冒死“覲見”這位徽山紫衣,不曾想幾乎抱著必死之心的他,在那女子眯起眼眸一番打量後,大概是確定他沒膽子說瞎話後,她竟是菩薩大發慈悲地點頭答應下來,他只記得在那雙冰冷眼眸的凝視下,他汗如雨下,等她離去很久仍是失魂落魄。後來他就來了徽山,雖說沒有一步登天,但終究有了個落腳的地兒,不用在那座江湖裡像個孤魂野鬼一樣飄來蕩去,他也不奢望更多,一年到頭吃喝不愁,心滿意足。
看到她後,他壯起膽子一步一步艱難前行,不知是雪地難行還是心有敬畏的緣故,身披蓑衣的他走得步履維艱。
當他好不容易走到她身後十數步,一個清冷嗓音輕輕響起,“我只記得你姓黃,叫什麼忘了,黃什麼來著?”
嗓音不大,可聽在他耳中無異於頭頂炸響驚雷,原來高高在上如天上神仙的這位女子,還能記得自己的姓氏啊?
受寵若驚的他連忙小跑幾步,在她身側以及身後幾步外識趣停下腳,低頭彎腰,笑道:“回稟山主,小的姓黃,單名一個荃字……草字頭加一個完全的全字,並非泉水的泉。”
曾經在徐奇面前裝過一路老江湖的黃荃,早生華髮,確實看著就不是個如何討喜的年輕後生,他安靜等著下文,可是許久都沒有動靜,這讓他不由自主地恐慌起來,難道是自己的出現打擾了她的賞雪興致?
她輕輕一抖握傘的手腕,油紙傘面上的積雪頓時亂如飛絮。
她沒有轉頭,只是淡然問道:“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溫華的人?”
黃荃誠惶誠恐道:“當然當然,在京城闖下一個溫不勝的綽號,跟京城第一劍客祁嘉節交手過,當時連擔任兵部尚書的棠溪劍仙盧白頡,也對那溫華青眼相加,可惜後來突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如今山腳的說書人都說這位絕世劍客是徐奇……哦不,是新涼王的好兄弟,為此那位王爺還用溫華的劍招在西域,一劍就把同樣是武評四大宗師之一的拓拔菩薩給打出了城。”
她又問道:“那你羨慕不羨慕?”
黃荃訕訕笑道:“自然是羨慕得很,我也曾勤苦練劍,可惜不是那塊料,很快就荒廢了,就會幾手三腳貓的功夫。”
說到這裡黃荃略作停頓,小心翼翼道:“小的能夠在徽山蹭吃蹭喝,是山主菩薩心腸,小的這兩年絲毫不敢忘記山主的收容之恩。”
她不置可否,嘴角悄然翹了翹,自言自語道:“雖然姓溫的那個傢伙很惹人厭,不過溫華的確就只有一個溫華,對那個人是這樣,對我也是差不多。這輩子再想遇到這種……混賬王八蛋,應該很難了。”
山巔風雪太大,黃荃哪怕豎起耳朵,也根本聽不清楚她的細碎呢喃。
她似乎失去了說話的興趣,直截了當道:“想必你也知道,那個人送了很多聽潮閣秘笈到我的缺月樓,我現在給你一個選擇,要麼讓你隨意挑選一本秘笈,然後下山去闖蕩,要麼安分守己在我徽山做個不入流的客卿,雖然一輩子衣食無憂,但也無半點前程可言。你不用說話,點頭就是選擇第一個,搖頭就是選擇後者。”
極其碎嘴的黃荃下意識想要嘮叨幾句,可是不管如何使勁都說不出半個字,然後猛然間驚醒,滿頭汗水,趕緊搖頭。
黃荃在心裡默唸,我何嘗不知道自己的斤兩,既吃不住苦,也沒那練武連出個高手的根骨天賦,早就曉得乖乖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