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北涼大閱恐怕是二十年來徐家入主北涼後,最簡潔最短暫的一次,但也是最為群將薈萃人才鼎盛的一次。武樓一干功勳老將都看得幾乎老淚縱橫,因為他們比誰都清楚軍心凝聚之難,軍心就如人之魂魄,一旦沒了就再難招魂而返,就像劉元季不管如何痛罵世子殿下,何嘗不是在憂心他們辛苦打下的基業,在被離陽被趙室糟蹋殆盡之前,就已經給敗家子揮霍一空?更功利心思一些的,諸如韓退之等人,也怕新王不能服眾,別說心服就連口服都做不到,那他們難道真的要舉家搬遷到仇家遍地的中原?被趙家一點一點秋後算賬?趙家天子開心了就打賞點殘羹冷炙,不開心了就拎出來割下幾顆頭顱來收買人心?所以當身穿天下獨此一家玉白蟒袍的世子殿下馬躍冰河,到了校武臺喊出抽刀兩字之後,北涼十萬甲士共同拔刀出鞘,所有人其實都心知肚明,徐鳳年將會是那名正言順的北涼王了。於是那這些老人也就心安了,甚至會想,大將軍沒能一舉北上踏破北莽,那麼在那個年輕北涼王手上,有沒有這個可能?有了這份本就魂牽夢縈多年的念想,那他們就捨不得死了,也不願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著自家將種子孫去破罐子破摔了,其實許多老人不是真的年老痴呆,像劉元季這樣真的看不見子孫為禍,而是信不過徐家香火傳承,能夠在當下多撈些徐家家底入自家兜裡一些又何妨?不過從今往後,就得重新好好謀劃了。

武樓還算沒有太大波折,畢竟大都是見慣了戰陣廝殺的老傢伙,文樓那邊的外地士子們可就真是戰戰兢兢了,以前也就是聽說什麼北涼鐵騎戰力冠絕離陽,至於怎麼個強大,心裡沒譜,若是那些出身燕敕廣陵兩道的讀書人,或多或少見識過兩位藩王帶兵的手腕,更是不太信北涼戰力就真能超出一大截,可當親眼看到黑壓壓一望無際的鐵甲結陣,哪怕是登樓遠望,那種森冷氣息也讓人窒息,尤其是十萬甲士一同涼刀出鞘時,彷彿天地風雪都不得不為之停滯,樓內大半人物都身體劇烈顫抖了一下。而且先前有好事者一一道出校武臺上的將領,個個名字如雷貫耳,當那十人並肩拄刀而立,讓人再不相信什麼北涼青黃不接的鬼話,校武臺上那份無言的威嚴,讓文樓眾人不禁自問,辭去兵部尚書的顧劍棠打得過北涼鐵騎?藩王之中僅次於徐驍的燕敕王果真能夠抗衡?就算那一騎突出的蟒袍男子此生都站不到他父親的那種高度,可只要他徐鳳年坐擁三十萬精銳,當真是誰都能欺負的?鬱鸞刀沒有這些亂糟糟的思緒,他只看到了那一襲與眾不同的蟒袍,看到了他躍馬擲矛冰河中,看到他拾階登臺之時的緩慢步伐,手指在名刀“大鸞”刀柄上劃抹的鬱鸞刀,突然覺得似乎沒有必要去詢問什麼了。

一個時辰的閱兵之後,人人涼刀歸鞘。蟒袍男子就隨之消失了,武樓那邊由大將軍燕文鸞去打招呼,品秩相當的袁左宗雖然既是大將軍義子,又是騎軍統帥,不過仍是走在燕文鸞半個身位之後,僅是跟春秋南唐名將顧大祖並肩而行。資歷人望俱是不足的皇甫枰則落在最後,顯得有些形單影隻,跟不遠處的老幽州將軍“錦鷓鴣”周康,更是沒有任何言語視線的交集,不過既然此人已經在校武臺佔據一席之地,就再沒有誰敢存心跟皇甫枰在臺面上較勁了,至於暗地裡的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肯定不會少,關鍵還得看皇甫枰何時才能順利吃下幽州軍權。

文樓則由北涼都護褚祿山登樓,當那些外地士子看到褚胖子在樓外翻身下馬,都嚇得半死,也都察覺到哪怕是經略使李功德這樣的正二品封疆大吏,見著了這尊吃人不吐骨頭的大魔頭,臉上笑意也有些牽強,文樓內也就王大先生可以做到神色如常,黃裳這種出自離陽的骨鯁文士,則乾脆眼不見心不煩,避而不見。披一身重甲的褚祿山登樓時,這棟新樓也咯吱作響得厲害,讓人憂心階梯是否承受得住這一人一甲的重量,好在這個壯碩如山的肥豬登上五樓,就懶得再浪費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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