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亮這會兒應該就在頂樓偏房內,王府上下都說這個年輕人跟那位死後無墳無冢的國士愈發神似,徐鳳年收回視線,看見徐橘子獨坐涼亭,朝湖裡拋下大把魚餌,錦鯉翻湧,景象恢弘。徐鳳年蹲在聽潮閣臺基邊緣,對身邊的黃蠻兒說道:“祿球兒說那個被我撕裂身軀的一截柳竟然沒死,估計是被他用旁門左道的練氣士神通,臨死前來了手狡猾的金蟬脫殼,估計這傢伙的身份遠沒有蛛網提杆那麼簡單,沒事,咱們以後肯定還有機會跟他打交道。”
黃蠻兒憨憨使勁點頭。
徐鳳年自嘲道:“我就納悶了,一截柳是如此,那個由趙靜思改名為趙凝神的小天師,也一樣難纏,春神湖給鎮壓得半死不活,我本來是想用成為廢物的他來讓那座道教祖庭不痛快,沒想到回到了龍虎山,聽說趙凝神的境界再次突飛猛進,龍虎山號稱這傢伙的破境速度,可以直追李淳罡。武當年輕掌教李玉斧在低肺山斬惡龍,名動天下,閉關多年的老天師趙希翼也沒閒著,修成了跟大黃庭齊名的玉皇樓,飛昇在即,已經有無數人前往龍虎山頂禮膜拜,甚至連太子趙篆也微服私訪跑去徽州看戲,估計十有八九是真事了。還有那個沒心沒肺的徽山娘們,當上了武林盟主,翻臉比翻書還快,說什麼把徽山秘笈摹本都送到北涼以後,就要跟我劃清界限。”
徐鳳年轉頭摸了摸黃蠻兒的腦袋,溫柔笑道:“不說這些煩心事,黃蠻兒,你什麼都不用管,有爹和你哥在呢。對了,自打你哥從襄樊蘆葦蕩繳獲運回四具符將甲人後,就開始讓咱們北涼機造局的幾位墨家鉅子開工,著手恢復到當年大宗師葉紅亭身上那件號稱天下第一符甲的程度,上次在鐵門關,金甲也拿到手,而且這次神武城外殺人貓,我透過徐嬰從韓貂寺那顆頭顱裡知曉了一些機密,其中就有當年他剝皮葉紅亭的幾段細碎過程,過完年,我就去趟機造局,跟那幾位鉅子說一說詳細過程,以後你披上那具符甲陷陣衝鋒,起碼不用太過擔心一截柳之流的襲殺,還有,黃蠻兒,在牯牛大崗上軒轅敬城曾經說過你不可輕易入指玄,你千萬記得,哥除了幫你打造符甲,也在翻閱樓內一些佛道兩教的晦澀秘笈,那白狐兒臉也答應幫著尋找,所以你得等哥找到了讓你順順當當成為指玄高手的捷徑,在這之前,哪怕天塌下來,你也不能進入指玄,記住了沒?!”
如今的黃蠻兒真是不笨了,因為直覺告訴他不能答應,他又沒有跟哥哥說謊的習慣,就只是在那裡抬著頭不點頭不說話,重瞳子的少年轉動眼睛,就是不敢正視他哥。
徐鳳年一個板栗狠狠敲在徐龍象腦門上,“給哥點頭!”
徐龍象轉過屁股,背朝徐鳳年,破天荒沒有答應他哥的要求。
徐鳳年伸手扯著黃蠻兒的耳朵,扯了半天都沒能讓生而金剛境的弟弟轉頭,嘆息一聲,鬆開手,怔怔望向徐北枳離開後趨於平靜的聽潮湖。
黃蠻兒轉過身,盤膝坐地,伸手輕輕摸了摸他哥哥那頭扎眼的灰白頭髮。
徐鳳年眯眼望向遠方。
聽潮湖年年有魚,北涼年年有餘。
徐鳳年緩緩後仰躺下,後腦勺枕在手背上,望著晴朗天空,安然睡去。
他從未跟徐驍說起,當他在春神湖上看到這個爹的身影,哪怕明知道這個身影一年比一年蒼老傴僂了,但只要遠遠看到一眼,就好像什麼皇帝啊王仙芝啊張鉅鹿啊元本溪啊,讓這些傢伙一起扎堆出現在湖上,他徐鳳年也半點都不怕,心安得很!
……
兩頭強壯了許多的虎夔嗖一下竄出,拼命朝徐鳳年奔跑而來,結果被黃蠻兒一手一隻按倒在地,兩隻奇獸距離徐鳳年幾尺距離,偏偏逃不出黃蠻兒的手心,眼神竟然有些人性通靈的幽怨。
徐鳳年笑道:“黃蠻兒,你去玩你的,帶上菩薩和金剛,哥還要坐一會兒,想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