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鉅鹿沒好氣瞥了一眼一手負後的桓溫,“那麼大酒香,當我沒聞到?得了便宜賣乖,陛下賞賜了好酒就乖乖閉嘴,等會兒喝你的酒,少發酒瘋。”

被損友揭短的桓溫哈哈大笑,趙家天子也是心情舒朗,跟兩位國之柱石一同走向兵部東廂直廳,這裡隱約跟張廬對峙爭鋒,有個顧廬的說法,對於這些無傷大雅的爭執,天子聽在耳裡也就一笑置之,就算當著張鉅鹿和顧劍棠的面也能毫無芥蒂地隨口調侃幾句。過了門檻,見到是皇帝陛下親臨直廳,外屋內屋的兵部臣子都嘩啦啦起身跑出來,跪了一地,兵部侍郎盧白頡跪在最前,聲音也最為激揚醇厚。天子讓眾人起身,也沒有訓話的意思,只是讓眾人返回書案處理軍機事務,倒是留下了盧白頡,對於此人,趙家天子十分器重,多次下旨入宮談論軍國大事,甚至讓棠溪劍仙去傳授幾位皇孫劍術,可謂隆恩浩蕩,使得盧白頡迅速在京城朝廷紮下腳跟,無人膽敢小覷怠慢。

外屋正壁上掛有一巨幅江山萬里圖,皇帝讓三位當朝顯貴坐著喝茶喝酒便是,自己站在畫下,拿起一根修長紫檀木杆,暫時沒有在巨畫上指點。

張鉅鹿喝了口因一首詩而成貢茶的春神碧螺,對隔壁椅子上的國子監左祭酒低聲道:“喝酒離遠點,茶香都給衝沒了。”

桓溫還以顏色道:“屋子就這麼大,酒這麼香,你讓我去哪兒?!”

說完以後,讓直廳隨侍多要了一隻不產大器的泉窯杯子,遞給兵部侍郎盧白頡,笑眯眯道:“棠溪劍仙,咱們一起痛痛快快喝酒,二對一,要滾蛋也是那張碧眼滾蛋,是不是這個理?”

有儒將氣度的盧白頡笑著接過酒杯,輕聲道:“酒,我喝。但是不是這個理,左祭酒大人,我可真不敢說。”

張鉅鹿氣笑道:“一個比一個油滑。肩挑清風明月的左祭酒?為人慷慨無城府的棠溪劍仙?怎麼到了我這裡就變味了?”

深夜出行並且將幾位起居郎和太監一起撇在外頭的皇帝聞言,轉身一笑,問道:“鉅鹿,再給朕說說科舉南北榜和分路取士,朕看過奏章了,雖說六萬字字字都認得,可還是有很多不解處啊。尤其是當下一劑猛藥藥到病除,可百年以後見朋黨弊端的說法,那份奏章虎頭蛇尾,實在是語焉不詳,意猶未盡,今晚重點說說看。桓祭酒和盧侍郎也都別閒著,有想法就直說。茶也好,酒也好,朕都不少你們的。若是天亮之前說不出個所以然,可別怪朕小氣,喝了多少茶酒,就按市面上的價格算銀錢,一文錢別想少掏!”

張鉅鹿面朝桓溫盧白頡,笑道:“怎樣,是我不講理,還是陛下不講理?”

兩位都點頭笑道:“陛下更甚。”

皇帝爽朗笑道:“換了別人,此時還不得要往死裡稱讚朕勤儉治國?”

趙家天子揮手示意侍從退入裡屋關上門,自己挑了張做工精細入微的名貴椅子坐下,不過手中仍是提了那根檀杆,放在膝上,接過盧白頡遞過來的一杯醒神茶。

這一說就是說到天矇矇亮,君臣四人依舊是毫無倦意,談興濃厚。

僅論勤政一事,這位趙家天子的確是可以排在歷史上所有皇帝君王的前三甲。

雖說還有些細枝末節沒有說透,但皇帝仍然是站起身,揉了揉手腳,走到巨畫下,背對三人,在北涼西蜀西域交匯處,畫出一條弧線,問道:“都到了?”

張鉅鹿沉聲道:“六萬騎。還有兩萬騎在驛路上。”

用木杆指點江山的皇帝微笑道:“是六萬還是八萬,意義相差不大,除非是六萬換成六十萬。”

張鉅鹿點了點頭。

趙家天子丟掉杆子,去桌上握住一杯早已茶水涼透的瓷杯,但沒有提起,不知是沒有喝茶解渴的興致。

還是生怕被臣子看穿他舉杯後會顫抖的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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