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薯撐傘而立,轉頭望著這一對中年老男人嘮叨客套,有些興趣玩味。徐鳳年轉過身,見商人興許是瞧見自己衣著鮮亮,還帶了個傾城的絕色婢女,一副想要套近乎又不敢造次的扭捏姿態,主動笑道:“這位就是喬老闆?我是徐叔叔的遠房侄子,才來敦煌城做些瓷器買賣,徐叔叔常說這些年虧得喬老闆照應鋪子,回頭喬遷之喜,別的不說,我手邊趕巧兒有些瓷碗瓷碟,還算上得了檯面,登門時候給喬老闆送十幾套去。”

喬老闆一臉驚喜道:“當真?”

徐鳳年溫顏笑道:“要是糊弄喬老闆,小侄還不得被徐叔叔罵死,當真當真。”

喬老闆家境殷實,倒不是說真稀罕那十幾套瓷器碗碟,只不過眼見著這對主僕男女氣態驚人,做生意想要滾雪球錢生錢,一靠本錢,再靠人脈,尤其是後者,做過生意的,都知道很多時候在這個狗眼看人低的世道,廟裡的那些座高高在上的菩薩,要是覺得你身份低賤,恥與為伍,就算有再多真金白銀也白搭,提著豬頭都進不了廟。碰上個好說話的權貴人物,真是比逛窯子遇上是雛的花魁還破天荒了。喬老闆之所以跟徐撲這種落魄士子接近,說到底心裡還是有些噼裡啪啦的小算盤,他是商人出身,對於那些肚子裡有墨水的讀書人,都有一種天生的自卑,好不容易逮著一個落魄寒酸的,總有些沾沾自喜,想要抖摟抖摟自家的富貴氣派,邀請徐撲寫春聯和入府喝酒,何曾不是有著叫徐撲見著府邸後生出自慚形穢的那點小心思?

錦衣紅薯買過了三隻裹在油紙裡的蔥餅,徐鳳年和徐璞就跟喬老闆告別離去。

胖子當時不敢正視紅薯,這會兒得空就使勁瞧著她的曼妙身段,狠狠嚥了一口口水,心想徐撲怎的就有這種闊綽親戚了?

走在巷弄春雨洶湧的青石板上,紅薯笑道:“大都督,想必不需要多久,宇文家就要悔青腸子了。”

徐璞略帶澀意,笑著搖了搖頭。

徐鳳年問道:“怎麼一回事?”

紅薯瞥了瞥徐璞,後者笑道:“但說無妨。”

紅薯這才緩緩說道:“曾經有個獨具慧眼的宇文家女子相中了大都督,不惜私奔跟家族決裂,嫁給了大都督,做了販酒的老闆娘,後來不知為何,回到了家族。”

徐璞平淡道:“是改嫁給了端木家的長公子,不怪她,有幾個女子樂意跟一個不上進的男子白頭偕老,說實話,她當年願意陪我這麼個窮書生柴米油醬醋茶,就已經讓我刮目相看,這些年也一直心懷愧疚,覺得虧欠了她太多。有幾對門不當戶不對的年輕男女,真正能夠白首以對的。就算有,也多半隻是才子佳人小說裡的段子,再者,書中男子還得是高中狀元才行,那才揚眉吐氣。如徐璞這般的,能把百兩黃金的嫁妝揮霍一空,就常理而言,如何都做不成書中的男子。”

徐鳳年輕輕笑道:“這些女子,看似可歌可泣,其實說到底還是既看錯了男子也誤認了自己,富貴悠遊時,不諳世事,一方面家境優裕,可以看不起那些鮮衣怒馬胭脂檀榻,真跟了男子吃苦,才逐漸知道黃白俗物的厲害之處,不說別的,與閨房密友閒聊,次次聽她們說起山珍海味,說起最新衣裳又不夠穿了,珠玉金釵又樣式老舊了,跌落枝頭變麻雀的女子興許不是真的圖這種享受,卻總也心裡不太好受,久而久之,潛移默化,再去看身邊那個沒出息的男子,知道了他的詩書才氣沒辦法變作妻憑夫貴,甚至還要連累自己子女以後吃苦受累,自然而然的,心思就變了,當初那些轉首問夫君,畫眉深淺入時無,就悄悄成了兩看相厭。”

“徐叔叔,如果我猜得沒錯,是不是起先她去見昔日好友,都會與你說起,還會說笑幾句?過了幾年,接下來就愈發沉默,然後會與你發些莫名其妙的小脾氣,到最後,乾脆都不跟你說這些事情了?”

徐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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