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楊一臉苦澀,搖了搖頭。
徐鳳年將公孫楊的言語串聯起來,再加上他心甘情願在魚龍幫裡蟄伏,以及那一手漂亮並且犀利的連珠箭,和一口經過許多年還是不曾淡去的濃重西蜀口音,徐鳳年有些理解他的苦衷了。曾有詩云“西蜀公孫擅連珠”,世子殿下自言自語道:“北涼鐵騎兵臨城下,舊西蜀皇帝自縊,皇叔戰死城前,誓死不降。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西琅大學士兼兵部尚書王巖,禮部尚書陳糧秣,六部官員,將軍副將,太守知縣,大儒文人,遊俠義士,鬚眉女子,人人赴死。死在皇帝與劍皇之前的西蜀官員,僅是可以在史冊上找到名字的,有足足兩千多人。春秋九國,偏居一隅的西蜀最小,可自盡殉國,卻是八國中最多,好一個亡國不亡骨氣。”
公孫楊低頭去喝酒,老淚縱橫,喃喃道:“君王尚且敢死於社稷,我等西蜀百姓,為何不敢紛紛赴死?只是公孫楊那時年少,被族人帶去北莽,想死卻死不得。”
公孫楊驟然抬頭,眼神中有些凌厲。
徐鳳年苦笑道:“公孫前輩怕我這個將軍府上的小人物,會拿前輩腦袋換錢買酒喝?”
公孫楊自知失態,搖了搖頭,有些歉意。
徐鳳年喝了口酒,道:“這一囊子的綠蟻酒,才好喝。出賣朋友拿人頭顱換來的酒,再貴,能算什麼好酒?”
公孫楊哈哈大笑,指了指徐鳳年,豪邁道:“徐公子若只是江湖人,公孫楊便要與你稱兄道弟了。”
喝完了酒,因事而聚,卻盡歡而散。
徐鳳年藉著篝火捂手取暖,抬頭看了眼天色,站起身,不曾驚擾誰,往僻靜處緩緩走去,下了高坡,好似散步散心。
只是出了魚龍幫眼力範圍後,被公孫楊誤以為接近二品實力的世子殿下身形急掠,一步數丈,行雲流水。
一氣行出十里路。
貼地而聽,這是北涼遊哨的諦聽術。徐鳳年嘴角冷笑,開始弓腰如野貓夜行,逐漸放慢了腳步,距離一座高聳小土坡百步距離,藉著星光,見到坡頂坐著一名打哈欠的漢子,徐鳳年猛然提速,瞬間便至,眼皮下垂的望風漢子才打完幾個哈欠,才看見眼前的不速之客,正要說話,就被手刀擊在脖子上,敲暈卻不倒下,仍然保持坐在坡頂的慵懶姿態。
徐鳳年悠哉遊哉躺在他身邊,拔起一根甘草,叼在嘴上,耳朵裡聽到了肖鏘的聲音。
真是同一座江湖,同一樣米卻是養百樣江湖人啊。
一個不大的魚龍幫,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第015章 一線金剛馭飛劍
聖人道德文章萬千,都在苦口婆心勸說世人向善,可磨破嘴皮子了,加上筆下千言萬語,寫得手臂痠疼,竹簡更是用去無數,竟是也抵不住那些誅心土話俚語來得有用,什麼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什麼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聽聽,多琅琅上口,而且還不廢話,難怪人人都信奉。這一處三面環坡的凹地裡,坐著相貌裝束各有特色的五六個大老爺們,一叢篝火都不曾點燃,深更半夜荒郊野嶺的,又沒有娘們,所圖謀的可想而知,總不會是覺著兩朝邊境不安寧,這些傢伙要做那鋤奸安民的善事。
這裡頭大多是快馬為惡的馬匪首領,說起邊境大患的馬匪,比較那些在王朝版圖上幾角旮旯落草為寇的土匪,自然要悍勇許多,而且來去如風,巢穴隱蔽,官府追捕起來難如登天,馬上戰力與狡猾程度,都不是江湖上那些尋常寇匪可以比擬,眼下四位馬匪領頭,並不都是老百姓心目中那種虎背猿腰的粗糙漢子,其中一名三十來歲的男子,白皙俊秀,文質彬彬,一身玉面書生的雅緻青衫,拇指食指摩挲一枚羊脂美玉雕琢而成的子岡玉佩,笑而不語,比一般士子還要世家子。
身邊坐著個富態胖子,不過面板黝黑,顯得滑稽,屁股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