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立之年的清逸男子笑而不語,騎馬於人屠徐驍身畔,神情自若,氣勢不輸太多。天下百姓都說大權在握的北涼王之所以駝背,是揹負著幾十萬不肯歸鄉的孤魂野鬼,之所以瘸子,是被舊九國第一武將的冤魂在牽扯。這些尋常人家的津津樂道,自然會被以板蕩臣子自居計程車子們嗤之以鼻,徐瘸子行伍一生,受傷無數,哪裡是什麼三頭六臂的魔頭,分明是隻個奸詐篡權的武夫,再者,徐瘸子多少年沒有回過京城了?朝中除了上了年紀的老臣,絕大多數都不曾跟大柱國打過交道,甚至一面都沒見過。天下腳下,誰會被這些虛名嚇唬到?
徐驍握住韁繩,望向東北方向,拎著馬鞭,抬臂指點了幾個地方,感慨道:“太久沒去那裡,跟我作對幾十年的老傢伙們,老的老,死的死,好像已經沒人記得我的心狠手辣了。現在這些小後生的死諫,熱鬧倒是熱鬧,就是少了點赤誠。再這麼下去,遲早要書生清談誤國。西楚當年如何,那般得民心得士子心,前車之鑑啊。如今北莽彪悍,如狼似虎,覬覦已久,敢說只要北涼鐵騎一撤,就憑燕剌膠東那些軟蛋將卒,幾次衝殺就要哭爹喊娘。東南蠻夷難馴,剿則平,退則反,叛復無常,難保就沒有亡國的逆臣賊子在幕後煽風點火。西域戎民政教一體,響噹噹鐵板一塊,幾乎油鹽不進,這我不管,井水不犯河水就是,好嘛,現在連那密宗紅教都開始打我兒子的主意了,去她那邊雙修?這不成了上門女婿?!這婆娘真是活膩歪了,信不信老子帶著鐵騎把她從爛陀山綁到北涼,給我兒做奴做婢!”
容貌神逸的男子笑容濃了幾分,絲毫不懷疑大柱國長驅直入西域千里。鐵騎往東不易也不妥,可若說馬蹄往西踏去,朝廷十分樂見其成。
這男人言語不多,一手握韁繩,一手覆在腰釦上。這條螭紋玉帶扣,淵源極深,雕有雙螭搏殺爭搶靈芝,是昔日天下四大名將之首葉白夔的心愛物,至死才被剝下,徐驍親手轉贈於身邊男子。
這嫡系心腹便是陳芝豹,北涼三十萬鐵騎威望僅次於徐驍的小人屠,便是他一手將自己和葉白夔共同逼入了相互搏命的死地,兩軍對壘,勝負持平的決戰前,陳芝豹一騎突出,兩繩拖拽著兩名風華絕代女子,最後當面刺死了那位無雙名將的妻女。
經此幾乎可謂定鼎的背水一戰,早前已經坑殺降卒無數的陳芝豹兇名再度暴漲。
徐驍笑問道:“芝豹,多久沒見到我家渭熊了?”
小人屠臉龐稜角堅毅,卻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柔和,只是言語依舊畢恭畢敬:“回稟義父,已經小四年了。”
徐驍策馬狂奔,大笑道:“那你可要小心,她這趟急匆匆趕回北涼,心情不算好。”
陳芝豹甩韁跟上。
北涼猛將如雲,虎狼悍卒更是不計其數,可能與大柱國並肩而行的,唯有不披甲冑時永遠一身白衫的陳芝豹!
……
一騎疾馳。
馬是出現於古畫《九駿圖》中的赤蛇,連相馬高人都不覺得這種靈性非凡的駿馬真的存在,赤蛇在古書上是龍王化人後的陸地坐騎,額高九尺,毛拳如麟,最玄妙在於馬鼻蟄伏有一對通紅小蛇,馬死便出,再覓新主。
赤蛇馬背上坐著一位相貌平平的青衫女子,腰間挎一柄古劍,樸實無華。
駿馬過於速度奔雷,以至於塵土飛揚如一線。
她已經能遙遙看到城頭。
城中,更是塵囂四起。北涼半營三百餘鐵騎懸刀持弩傾巢而出,在鬧市衝殺而過,氣勢驚人。分兵兩路,圍住了兩座不起眼的客棧。
當年北涼王徐驍馬踏江湖,與以往國戰有所不同,每一鐵騎標配便是如今鳳字營一身裝備,披輕甲,方便馬下步戰,除了膂力驚人的將校可提陌刀,其餘皆挎制式涼刀,弓弩手背箭兩筒,四十餘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