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嬪用這種眼神看過他,彷彿怨恨,彷彿冷漠,又夾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矛盾到了極處。他忽然想起了二十幾年前的惠州老家,他翻身上馬,而他的結髮妻子帶著僕人立在家門口,沉默不語地目送他離開。
天氣明明還很暖和,他卻打了個寒噤,再不願繼續待下去,“微臣還有朝事要處理,這便告退。”
“西涯公慢走。”璟昭媛再次福了福身子。葉薇勾起了唇角,拖長聲音道:“大人慢走。”
陰陽怪氣!
直到左相的身影消失,璟昭媛才匪夷所思地看向葉薇。適才的一切超出了她的理解範疇,受到的衝擊不言而喻。哪怕是從前寵冠六宮的姚氏,也不曾在左相面前這般張狂,心頭再怎麼仇恨彼此,面上的功夫也得做好,這是後宮生存最簡單的法則。葉氏和廢后關係再惡劣,也沒必要上趕著刺激左相,生怕別人放過她嗎?
他們倆還能有什麼過節了不成?
葉薇沒理她,只是整了整衣襟,衝沉默不語的周兆道:“煩請大人引路。”
那個男人的容貌還清晰地浮現在腦海,英武俊朗、氣勢凜然,在歷經歲月的打磨後更是如溫潤的玉石般,咄咄逼人的風采也變得收斂。
便是這樣的容止,才會打動母親的芳心,讓她將一生都賠上吧?
她甘心留在後宮,除了想找宋楚怡報仇,跟這個冷血的父親算賬也是重要目的。換做以前,她肯定不會這麼衝動,明目張膽地開罪宋演對她沒好處,得徐徐圖之。
可是如今看來,她恐怕等不到找他報仇的那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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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章宮內一處隱蔽的小徑上。
謝懷甫一來到便瞧見那熟悉的背影,唇邊忍不住溢位絲笑,“楚惜。”
葉薇轉過身,卻是滿臉嚴肅,“不要那麼叫我。”
謝懷笑意不變,“哦?”
葉薇口氣冷漠如鐵石,“謝道長,天一道長,請您聽好了。本宮是陛下的慧昭儀,是侯阜葉氏的嫡女葉薇,不是你的什麼楚惜。那晚三清殿內的事,我可以當做沒發生過,但是請你以後見到我謹守本分,不要忘了彼此的身份!”
微風吹過、花香杳杳,兩人隔著三步的距離對視。片刻後葉薇別開眼,淡淡道:“我今日約見你,原本是打算這麼說的。”
謝懷眉頭微蹙,神情終於有了點波動,“什麼意思?”原本打算這麼說,現在改主意了?
“其實我真不明白,‘借屍還魂’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你是怎麼猜出來的,還對此深信不疑。那晚我被你套出話來,事後回想也覺得無奈。不過我也並不是非認不可,只要一口咬定當時神智不正常,你也拿我沒辦法。”
謝懷苦笑。他原本確實以為她會這麼做,所以適才聽到她不准他叫楚惜才會那麼平靜。
“有些事情我一點都不想承認,雖然我知道否認了也沒用,但至少能讓你明白我的態度。無論是宋楚惜還是葉薇,我對你都沒有逾越朋友之線的感情,所以在得知那些事後,我並沒有覺得欣喜,反而很苦惱。
“但既然你都跟我挑明瞭,咱們也就敞開心扉說幾句話吧。你入宮既然是為了我,那麼肯定是希望帶著我離開這裡吧?好,我現在回答你。
“我可以跟你走。”
前面的話因為早有準備,謝懷並不覺得多麼意外,然而最後的結論卻讓他眼睛一亮,“當真?”
葉薇點頭,“當真。”
再在這個宮裡待下去,謝懷就真沒活路了,趁著如今上皇還康健,找個機會脫身才是正經。但她知道他向來固執,若自己不肯走,他也是決計不會離開的。既然如此,她也放自己一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