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下,彷彿垂死病人的無力掙扎,“為什麼?”
“你問朕為什麼?這個問題,難道不是楚怡你自己最清楚嗎?”
她最清楚?明明一個月前他對她的態度才略有好轉,怎麼會突然發生這樣天翻地覆的變化?
父母從前的警告浮上心頭,她一直不願相信的那些推論,如今卻成了唯一的解釋。
“因為父親,對不對?你要對付他,所以,就不能讓我繼續當皇后,對不對?”
皇帝不置可否,她於是以為自己猜對了,右手脫力般垂下去。原本被攥在掌中的聖旨順著在金磚地上攤開,極品蠶絲織成的明黃綾錦,上繡祥雲瑞鶴、騰飛金龍,端的是富麗堂皇。可她卻無心注意那些,視線跟黏住似的死死盯著正中。那工整磅礴的字型,一筆一筆寫滿了她的罪狀:
“……皇后宋氏,得沐天恩,母儀四海。然其恃恩而驕,恃寵放曠,結黨營私,弄權後宮,有失婦德,難立中宮。今黜其皇后封號,貶為庶人,謫居陽東宮。欽此。”
這是,她的廢后聖旨。
時間彷彿凝滯了,她不知道自己盯著那幾行字看了多久,只知道當她抬起頭時,皇帝已經站直了身子,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喉嚨有些乾澀,她艱難道:“您要廢了我……”
“是。”
“你要廢了我……廢了我……”
他這才發覺她不是在問他,而是在自言自語,似乎要多說幾遍,才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外面起了風,穿過半開的軒窗進來,讓正紅的衣袂也跟著飄拂。他看著她,眼中不帶絲毫感情,而她彷彿被這冰涼的視線刺激到,狠狠地打了個寒戰。
神智紛紛回籠,她用力攥緊了聖旨,眸中燃出兩團火,灼灼地看著他。
“你不能廢了我!我是你三媒六聘娶進門的妻子,你不可以廢了我!”
皇帝嗤笑,“你身為皇后,卻善妒失德、殘害妃妾,早就不配母儀天下。如今連上皇的修仙大業也被你破壞,不孝不敬至此,朕為何不能廢了你?”
她倔強地睜大了眼睛,“不,父親他不會同意的。他肯定知道你這麼做是為了對付他……他絕不會同意的!”
“你父親?他自身都難保了,哪裡顧得上你?朕不妨實話告訴你,中書省兩日前草擬廢后聖旨,一路送達門下省稽核,幾乎沒有遇到半點阻力便透過了。這般順利的原因是為什麼你可知曉?全因左相大人數日前在朝會上當著百官上疏,稱其女不配為後,理應廢黜……”
這句話出來,宋楚怡臉色霎時慘白,身子不斷顫抖,如同在狂風暴雨中無可依附的落葉。有心反駁他的話,可心底更深處卻已經相信。
是了,以父親的性子,若她果真危及到他的地位和安全,便會毫不猶豫將她放棄。這麼輕易就被廢黜,他是什麼態度還不明顯嗎?她已經從代表家族榮耀的皇后,淪為棄子。
一無是處、活著都是多餘的棄子。
女子的眼中是深不見底的絕望,連華貴的襦裙都失了光彩。她遊魂般立在那裡,悽惶無助地看著他,說著最卑微也是最後的祈求,“可是,你答應過會一輩子對我好……你答應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