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陛下覺得太主再這麼跪下去,太上會心軟麼?周兆他們既然敢又生爐子又送衣裳,肯定也是覺得太上不希望她生病,若再躲跪些時辰,求得聖心迴轉也不是不可能啊……”
皇帝食指在窗沿上一下下地點著,“父皇自然會心軟。”
高安世愣了,“那……”
皇帝轉身,走到書桌邊取下一管長峰紫毫,順手在宣紙上寫著什麼,“朕這個姑母,最大的毛病便是所求太多、永不知足,卻不知,這樣只會把自己逼上絕路。”
眼前又浮現出那張總是修著豔妝的倨傲面龐,她精於保養,以至於現在和七八年前看起來沒什麼差別。只要一個晃神,他還能看到她牽著稚氣未脫的姚嘉若站在他面前,紅菱似的雙唇勾起,笑眯眯道:“太子覺得,讓嘉若給你當太子妃怎麼樣?你的所有表妹裡,就數她生得最美,殿下難道不喜歡?”
從一開始,她的目的就清楚明白。這些年為了把她的寶貝女兒推上後位,她在後宮不知攪出了多少事情。從前他需要用姚氏去牽制宋楚怡,所以順水推舟把那女人捧上了雲端,但她們鬧得太過,讓他越來越無法忍受。韻妃出事那次,他將姚氏褫號降位便是明白的警告,可惜她們並沒有懂。
事到如今,他已不是剛登基時左右掣肘的新君,連宋楚怡都被廢黜,她還以為能繼續控制他不成?
丟下筆,他淡淡道:“把這幅字送到毓秀殿去,就說是朕賜給賢妃的禮物。”
認不清形勢是很多人都會犯的錯,但刀都架到脖子上還不肯退步,便是自尋死路。讓她去靳陽找姚都尉是他身為晚輩,給這位姑母的最後一個機會,既然她不要,之後種種也就怨不得他了。
.
葉薇次日一大早便被召到永乾殿,皇帝還在宣政殿上朝,要過半個時辰才會回來。她被宦官引到正殿坐下,對方奉上香茗糕點,請她安心等候。
宮室內很安靜,她昨夜沒怎麼睡好,坐久了就有些昏昏沉沉。糕點的甜香縈繞在鼻尖,她垂著頭點了兩下,慢慢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下巴傳來冰涼的觸感。她悚然驚醒,卻見皇帝半蹲著身子站在自己面前,右手託著她的下頷,眉頭微微蹙起。
“怎麼在這裡睡了?有這麼困?”
她臉頰發紅,一大早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打盹,實在有些丟人,“呃,還好……陛下下朝了?您傳臣妾過來,是有什麼吩咐嗎?”
皇帝收回手,轉身內殿走去,葉薇連忙跟上。他在寢殿中央站好,隨意張開雙臂,立刻有宮娥上前替他脫下隆重的袞冕。葉薇過去也曾見過宮人服侍他穿上這套公服,然而脫還是第一次,不由有些好奇。皇帝盯著她想了想,忽然道:“你會麼?”
“什麼?”
“服侍朕換衣,你會麼?”
不待葉薇回答,他已自顧自下了命令,“過來試試。”
她無法,只好聽命走近。宮娥們自覺退開,卻又保持了適當的距離,可以在昭儀娘娘不明白時開口提醒。
解下紅纓,將前後共二十四旒的冕冠取下,露出烏髮的頭髮。他額頭的線條很好看,葉薇記得自己當年第一次見到時就垂涎不已,還曾用食指順著一點點撫摸過,彷彿他不是重傷垂死的傷員,而是她收藏的玉器。
玄衣、紅裳、白羅大帶、紅蔽膝……她一件件除下,等再次抬頭時,他已經僅著素紗中單,足上踩著赤舄。
“唔,鞋子應該也要換過吧?”說著蹲下|身子,握著赤舄的頭示意他抬腳,自己好幫他脫鞋。孰料他竟不配合,垂眸凝視她片刻後輕輕搖頭,“好了,起來吧。”
她歪頭,不明白他怎麼了,“我脫得不好?”這麼複雜的公服,她一樣都沒弄錯,明明很有天分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