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娘娘也很熟悉,正是廢后之父、前傾朝野的左相,宋演宋君陵。”
葉薇慢慢轉頭,小小的燈燭能照到的地方有限,她兩步之外便是明暗交接處。光影在地上拖長,演變成一條慵懶的弧線,而他便踩在這條弧線上,眸中的冷漠已經斂去,轉而換上和這滿室暖光一般懶散的眼神,閒閒地看著她。
有些事不需要謝懷重複,葉薇也一清二楚。這些年他靠著教上皇修道,在許多方面都把左相壓了下去。身為上皇的寵臣,宋演從前也曾舉薦方士、協同修行,以討好主君,可打從謝懷入宮,便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上皇最看重的修仙大業,他幾乎已無介入的餘地。但唯有寫青詞這樁,哪怕謝懷佔著這樣的身份優勢,居然也沒能討到好來——宋演不愧曾才名冠絕帝都,不僅青詞寫得好,一筆墨書也頗受上皇的讚賞,不是旁人幾句詆譭就能改變的。
之前受廢后一事的牽連,宋演在朝中聲望受損,大家都摸不準上皇對他的態度,心存觀望者眾多。如今又要齋醮,若他憑藉此事再度得到上皇的垂青,他們之前的許多功夫就相當於白做了。
葉薇與他點漆般的眼眸對視片刻,回過味兒來,“您今夜是專程引我過來的?您等在這裡,是想和我說這個?”
謝懷不置可否,葉薇一直浮在心頭的疑惑卻終於平息,不由輕舒口氣。
她就說沒有這麼湊巧的事,他方才還不承認!果然是故意把她騙到這裡,然後再說這些話,他居然還想繼續與她聯手對付左相!
不過這樣也好,她原本見他幽魂似地從後面竄出來,還當發生了什麼大事,第一個直覺居然是自己身份暴露、而他是來興師問罪的,嚇得心跳都不對了。如今既然只是說這個,那她也能應對自如。
“天一道長,有些話其實本宮一直想跟您挑明。之前為了對付宋氏,我冒昧找到您合作,之後種種也很感謝您的幫助。可如今宋氏已死,之後我有什麼想法,都和您沒有關係。您說您是為了楚惜姐姐入宮,可本宮誠心勸您一句,你如今已身在煉獄熔爐之上,若不及早謀求退路,恐怕將來會不得死所。”
這也是她擔憂的。如今上皇還活著,謝懷自然能呼風喚雨,可一朝山陵崩,皇帝第一個便容不下他。陪在君王身邊這麼些日子,她多少能看出他的態度,對這個蠱惑了父親的妖道,皇帝的厭惡恐怕不比左相小。
“不得死所?”他品味這四個字,露出了奇怪的笑容,“娘娘是在擔心貧道?”
“您是楚惜姐姐故人,也是本宮的朋友,我自然不希望你落得那樣的下場。”
“貧道的下場早在入宮那天便已想明白,不勞娘娘費心。倒是您,可有想過自己的下場?身為天子宮嬪,卻一門心思和皇后、左相作對,您是打算登上後位、母儀天下嗎?”
怎麼今天一個兩個都在問她想不想當皇后?那位置和她有什麼關係啊,難道不是秦以蘅和姚嘉若搶得比較激烈麼!
“娘娘不回答,是預設了?不對,看您的表情,倒像是不怎麼上心的樣子。既無意後位,那麼您純粹是為了楚惜才冒此大險,深情厚誼真令貧道感動。”
葉薇長嘆口氣,“道長光會說我,您還不是一樣?我不過是一口氣咽不下,所以誓報此仇。如今宋楚怡已經被廢,這仇也算報了大半,後面的事情我一個人也能處理。所以,您還是儘快想辦法離開吧。
“您是楚惜姐姐的摯友,她在天有靈一定希望您能夠平安順遂、福壽安康。若知道你為她毀了自己的一生,哪怕身在陰司,恐怕也不得安寧。就當是為了安慰亡者,也請您千萬要善待自身、切勿放棄。”
這是她的心裡話。自從知道謝懷身在皇宮、自從知道他成了那個勞什子天一道長,她就想這麼勸他。青山綠水、天高地闊,那才是他的去處,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