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的軲轆劃開兩道車轍,身後的司空府漸漸模糊,我在那裡十五年的痕跡似乎也被隱沒,一起消失在這有些涼意的夜晚。
行走了整整一天,還沒有到,我昏昏沉沉醒來又睡去,掀開簾子發現早已出了京都,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祁韞,已經到了嗎?”祁韞似乎沒有聽見,透過簾子目視著前方,耳朵動了動。
我戳了戳他的耳朵:“你怎麼跟貓兒一樣,明明聽見了,卻不說話,還會動耳朵,真好玩。”
他把我的手拉下來拽到懷裡,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面紗,輕輕給我係上。
“前方可是都尉李大人?”祁韞走出馬車問對面,對面說了什麼我聽不真切。
只聽祁韞低笑了聲,帶著一絲繾綣的溫意,回答道:“馬車裡是在下內子,在下正要陪內子回吳州孃家探親。”
我聽他裝得冠冕堂皇的介紹,臉上一片殷紅,幸而面紗遮住了看不見,雀兒這幾日憔悴的面容,也終於浮現出笑意。
外面又在討論些什麼,我已經不知道了,馬車緩緩出發,吱呀吱呀的聲音,很像母親生前養的那隻胖鳥在啼喚,搖晃中我又睡過去了。
夢裡我和祁韞正在大婚,哥哥和母親主事,可我卻慌張地尋找父親,在司空府翻來覆去地找,卻怎麼都找不著。
突然身後被刺了一劍,我轉過身,齊臨的臉赫然在我面前,卻有些陌生。
我嚯地從夢中驚醒,起了一層薄汗,祁韞正在拿帕子擦我的身體,外襖已經被脫下來。
天已經完全黑了,這時候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少爺,到了。”車外的馬伕低聲喚道,因為停的太急,我被向前一拋,栽倒了祁韞懷裡。
他的身體並不溫暖,甚至有些發涼,宛如一塊涼玉,透到我的心裡。我順勢往裡又靠了靠,他抱起我,走下馬車。
眼前的府邸意外地大,可是連額匾都沒有,我心下奇怪,等到走進院子裡,被它的蕭條驚了。
雜草叢生的府邸,空無一人,屋脊上染了厚厚的一層灰,已不見原來的木色。
我四處轉了轉,灰敗的府邸處處顯露出從前的奢華,透過灰濛濛的茜紗窗,鍍金的柱子在斑駁中隱隱閃著光亮。
“祁韞,這是?”我歪過頭問他,祁韞的目光沉靜溫柔,也許還藏著一絲追念。
他毫不在意地撫摸著大堂外落滿塵土的屏石說:“這是我外祖母夫家的故居,現下荒敗了,不過正好可以作我們容身之所。”
大抵是這番對話勾起了他的回憶,他好久都沒有說話,我碰了碰他的小指,他溫煦一笑,用他的小指勾起我的小指,緩緩走向府邸深處,這一刻,恍如生生世世。
我和祁韞只帶著兩個侍從,收拾府邸的時候,祁韞親自上陣。
我坐在長廊的凳子上,看他風塵僕僕的嫻熟模樣,想著,他定是吃過苦頭的吧。
接下來的日子,其實我不大見到祁韞,雀兒儼然把自己當成女主人的心腹,她想從外面買幾個婢子服侍我,被我制止了。
“小姐,奴婢覺得小姐變了。”雀兒的聲音有些委屈。
我悠悠地喝了口茶,挑眉問她:“哪裡變了?你不還是我最親近的丫頭嗎?”
她急急的否認:“不,不是的,奴婢是覺得,小姐好像,長大了。”我失笑噴了一口茶出來,濺到身上。
雀兒給我收拾衣裳,我拽著她的辮子,繞來繞去:“下個月我就十六歲了,你還當你家小姐是小孩子啊。”
“是啊,小姐已經是大人了。”雀兒落寞的聲音飄入我的耳朵,我的腦袋又昏沉起來,不知為何,最近總是格外嗜睡。
夜裡祁韞終於回來了,已經深秋,天氣開始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