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與我說,依你的性子,倘若得不到他的音訊,必然會親自來冥府一探。”
老冥官的聲音在陰城寂靜的月夜裡顯得格外清晰。乍見時的驚愕尚未完全褪去,季裁雪看著老冥官一邊淺笑著說話,一邊緩步向自己走來。
或許是出於直覺的判斷,他並沒有提起很鮮明的警惕。他只是靜靜地凝視著白鬚的冥官,藉著月光,他依稀從對方嘴角的微笑中品出幾分……
遺憾,或者是愧疚?
更多的,他的注意力被分散在了老冥官意有所指的話語中。
張為之口中的“他”想必是張子珩。若說是齊彥卿將他哥扣留冥府,以此作誘餌釣他上鉤,單從邏輯上看,倒似乎也合情合理。但倘若如此,齊彥卿待在冥府中守株待兔不就是了,又為何不但離開了冥府,還奪舍了曇霜的身軀意圖哄騙他、向他發起攻擊?
何況如若冥府中有齊彥卿為他準備的陷阱,他現在都還沒踏進冥府之門呢,怎麼張為之會在這時候現身,向他交代起冥主的指令?
冥主……
這一稱呼再次從季裁雪腦中掠過,瞬息之間,彷彿心竅頓通。
他一直太習慣地把這職稱與齊彥卿捆綁在一起,但有搖光提點在前,他應該清楚一點——張為之口中的“大王”,並不一定就是齊彥卿。
思緒到此,季裁雪開了口,少年清朗的聲線中帶著昭然若揭的試探:
“不知派您來此的‘大王’,與我認識的那位‘大王’是否為同一個人呢。”
張為之停下了步伐,他駐足在離季裁雪約有三步之遙的位置。如此近的距離,季裁雪更能明確觀察到張為之神色的變動——那抹帶著別樣意味的微笑淺淡到快要消失的地步。
老冥官搖了搖頭,隨即卻又點了點頭。
“冥府已然易主。”他說話的語調依然平靜,叫季裁雪看不出他對於此事的態度,“不過新的大王,對你來說也並不陌生。”
聽清張為之的話語後,季裁雪微微蹙了蹙眉,神思有短暫的停滯。這些話明明算是言簡意賅,卻讓季裁雪花了過長的時間來思考,直到數秒後,他聽到自己的心跳因為這令人難以置信、卻別無他選的猜測而加快了鼓動,他聽到自己開口,尾音帶著無法剋制的顫意。
“為什麼?”他清楚不該向老冥官質問的,該受他質問者是不到一刻鐘前在帳幔的掩護下逃走的“前任冥主”。可太強烈的驚愕削弱了他的理應,他問道,或許只為某種情感的宣洩。
“為什麼……我的哥哥會成為冥主?”
將少年的神情盡收眼底,即便有所預料,張為之還是有些不忍。
他知道少年有一顆少見的明淨心竅,也正因如此,在他猜到他的哥哥成為了新一任的冥主之後,他會越過那看似無數人可望不可及的、名為一步登天的表象,看見這場繼位背後的算計與不堪。
“那天,就在你離開冥府後不久。象徵冥主換任的昭示之鐘響起,而被前任冥主用遺留下來的陣法鎖定的繼承者,正是當時身處海上宮殿的、你的哥哥。”張為之開口,將自己所知之事徐徐道來,“除了子珩自己外,恐怕沒有任何人知道前任冥主選中他的原因。”
季裁雪緊盯著老人略顯乾癟的嘴唇,等來的卻是言盡於此的沉默。張子珩沒有把被選中的原因透露給張為之,這也同樣意味著……他哥哥不想讓他知道原因。
他閉了閉眼,他想安慰自己——他哥哥現在成了冥主,而前任冥主又已逃出冥府,理論上講整個冥府都由他哥做主,起碼他能確定他哥的處境並無危險了,也算圓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可是……可是……
他睜開眼睛,朝張為之道:“我想去冥府見他——見我哥。”
此話出口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