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望見乘風負疚的淚眼後,季裁雪花了好幾秒的時間才意識到乘風所說的是當時他被崔九重帶進此扇門後的府邸一事。不知是出於大腦的自我防禦機制,還是他當真有些記吃不記打——那時候堪比粉身碎骨的疼痛,而今回憶起來,卻變得模糊而不真切。
他不是特別要強的人,不會排斥因為在意而生出的同情與憐憫。但他不想讓這些他自己都已逐漸忘卻的痛苦,成為埋在他人心底的尖刺。
“原來如此,閣主的府邸,竟築於仙界……”在最初那短暫的詫異後,他很快地接受了這個驚人的事實——大概一方面因為崔九重身上發生的、超乎他想象的事情太多,他感覺不管後面還會揭露出怎樣令人大跌眼鏡的秘辛,他都會見怪不怪了;另一方面嘛……
他瞅著像悲傷小狗一樣的乘風,騰出一半心神來快速思考安慰他的話語,想到最後,他抬起手,輕輕按在乘風肩頭:“沒事,那些都過去了,我這不還生龍活虎的。而且當時也就在剛進到府邸裡的時候感覺身體很疼,再醒來之後就好了……”
話到後頭,倒是讓他自己也有些疑惑。
他現在已能大致明白,當時他被帶進府邸後,疼得直接暈死過去,是因為他以相對而言太孱弱的身體承受了高維度的靈氣——就像他先前被正則劍尊擄來修真界時一樣。
強悍的靈氣會破壞他的靈脈,那致命的疼痛大抵原本是為懲罰擅闖仙界的偷渡者,而他卻在這一碗水端平的規則下無辜遭罪。
那時他以築基之軀遭受修真界靈氣的壓迫,是正則劍尊將他全身經脈空穴封鎖,才讓他能正常生活;那在府邸之中時,崔九重又是對他做了什麼,才讓他醒來之後沒有再感到疼痛呢……
“是因為他用靈氣保護了你嗎?”注意力被季裁雪的話語分散,乘風察覺到了季裁雪的困惑,那困惑同樣也點在他心頭,讓他從過度的憂心中拉出,取而代之的是面對未解之謎的焦慮。他依然皺著眉心,握住季裁雪手腕的動作卻很是輕柔。赤紅鮮豔的靈氣從相接觸的面板處蔓延而出,包裹住少年蔥根般的手指,“像這樣,用靈氣將你的身體全部覆蓋,隔絕與外界靈氣的接觸……只有這樣,才能避免仙界的靈氣傷害到你。”
躍動的緋色靈氣宛若不會灼人的焰火,緊密地貼合季裁雪的指縫,季裁雪的眼瞳中倒映出這抹鮮明的色調,他陷入片刻的沉思,去追尋他在府邸中時的每一個細節,最終得出的是否定的答案:“他沒有這樣做過。我見過他的靈氣,他不曾將靈氣覆蓋在我身上……或許和他埋進我體內的靈氣有關,又或者是因為傀儡術?”
不得而知的疑問擺在面前,沉重與焦灼參半的氛圍提醒他眼下並非適於刨根問底的時機。他抽出了被乘風握著的手,那赤紅的“手套”轉眼間融化。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語、對乘風昭然若揭的身份也並未表現出驚訝的張子珩。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張子珩收回了凝望身前這扇漆黑沉默的洞門的視線,轉眸望進少年棕黑的眼睛。在少年開口詢問他之前,他主動給予了回答:
“我手上有三枚留影石,若是要進到府邸中收集罪證,由我去,好嗎?”
季裁雪怔了怔,他能分辨出張子珩眼底的疑慮,卻一時不知道它從何而來:“怎麼了?”
“你體內的毒靈氣,是他種進去的,他絕非粗心大意之人,不可能想不到你能夠用那抹毒靈氣開啟通往府邸的門。”張子珩沉聲道,“見雀張羅,我怕其中暗藏蹊蹺。我這具身體約莫算是不死之軀,由我去探險,再合適不過。”
他抬起眼瞼,卻未能在少年臉上看見他以為會有的,參雜猶豫和欲言又止的神情。季裁雪看他的眼神很專注,顯然是認真地在聽他說話的,直到他話音落下半晌,確定他沒有其他要補充的話語了,季裁雪才果斷地、言簡意賅地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