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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裹身,衣襬垂地,大把大把的墨黑長髮絲綢一樣披垂下來,綠松石在其間搖曳。
他現在還記得,那些日子她經常坐在他床邊的安樂椅上,手捧一本厚部頭低頭認真地看,精緻的側臉被搖曳的火光勾勒得眉眼安靜,輪廓深深。他有時在床上醒過來,會下意識地盯著她看一會兒,她發覺他的目光後不會說什麼,只遞給他一杯熱牛奶,握著玻璃杯的手指根根白皙修長,像是冰雪雕成。
記憶一半模糊一半清晰,他記得她身上乾淨的氣息,低柔的嗓音,隔著厚厚的帷帳傳來的爐火畢波聲,以及她修長手指輕輕翻過書頁的聲響,說不出的安寧。
現在他坐在椅子上,她安靜地躺在床上。
蒼白的膚色幾乎與雪色長髮融在一起,她虛弱得像是下一秒就會死去。
米諾斯直起身許久,西瑞爾也沒發現封印解開了,直到她搭在床側的指尖輕輕動了一下,他才真正意識到她馬上就會醒來。
然後,原本漫長的人生只剩下短短几個月的壽命,因為他。
愧疚像是海藻一樣糾纏上來,讓呼吸變得滯澀,西瑞爾忽然不敢看她,他低下頭,握緊了雙手。
那張秀氣陰柔的面孔垂在陰影之中,沒人看得清他面上神情。
米諾斯搖了搖頭,走了出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床上傳來很輕很輕的聲響,細微得像是他的幻聽。
西瑞爾沒有抬頭。
漫長的寂靜中,一隻手伸過來,輕輕地撥了撥他的額髮,“幹什麼低著頭,不想看見我?”
聲音虛弱,卻含著笑意。
在很久很久以後,她已經不在這世上了的時候。他坐在她房間的那把安樂椅上,握著牛奶看著壁爐發呆,不知道為什麼就想到了當初的這一幕。
那時他成熟了很多,不再偏激不再刻薄,學會了被愛學會了去愛,學會了站在別人的角度思考揣摩。他想,當初她醒來之時,大概已經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放到別人身上,一千兩百年的壽命突然變得只剩兩三個月,就像是天崩地裂,沒人會無動於衷。可她沒有歇斯底里地,沒有怨天尤人,甚至連皺一皺眉都沒有,仍然若無其事地微笑,像是根本不在意。
現在想一想,怎麼可能呢,她從來都喜歡笑,活得肆意無比,這樣的人對世界總有著深深的眷戀。
無論內心再怎麼強大,那時的她應該也會恐懼,也會不安,也會不捨,也會難過,可她偏偏都沒有表現出來。
至於原因,大概是怕他內疚,怕他自責……可是要有多喜歡,才會願意將自己的付出和犧牲全部隱去,只為了不讓對方有所負擔。
很多事情是經不起回想的,越想越心疼。可是心疼之後又忍不住想要微笑,看上去總是不懷好意,永遠不正經的她,原來那麼溫柔。
那時候怎麼會看不出來呢,最後的那幾個月,他還以為一直一直陪在她身邊的自己付出得足夠多,現在想一想,其實都是她在默不作聲地撫慰著他的不安與愧疚,無聲無息,毫無痕跡。
精靈生命的最後幾個月仍然保持著年輕精緻的容顏,但神是公平的,他們長盛不衰的美貌是用比人類多數倍的痛苦換來的。
在死去之前,他們的身體會漸漸衰弱,五感也會逐漸消失,從慢慢地再也嘗不出味道,嗅不到氣息,看不見東西,聽不到聲音,到最後連觸覺都失去,幾乎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那些最後的日子是在她的城堡裡度過的,就他和她兩個人,她嘗不出味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根本不知道,她掩藏得實在太好。
他終於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開始看不清東西。
她倒是十分鎮定,挑著嘴角笑得沒心沒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