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不敢違背,一時之間頭觸地面的聲音此起彼伏。
鄧瑛輕輕捏緊了手。
「老祖宗……」
「輕了,再磕,磕到鄧督主看得上你們為止!」
何怡賢打斷鄧瑛,端起茶喝了一口。
下跪的眾人一狠心,紛紛用手按住地面,提肩塌腰,將額頭向地上送去。
有人一磕之下便見了血。
鄧瑛終於手抬上案面,使力一敲,「夠了。」
眾人這才停下,額上各自有傷,卻沒有人敢抬手去揉按。
「不謝恩?」
「奴婢們謝督主。」
「起來。」
何怡賢道:「督主叫你們起來你們就起來吧。」
他說完抬頭看向鄧瑛,「這些人和你的從前的老師,同門相比,確實是豬狗不如,但他們肯聽話,跪在你面前好好侍奉,這就比你保的那些人強多了。你看看你手上的那些東西,再看看你面前這些人,聽說你在東公街上問那些被錦衣衛抓的學生,『想不想像你一樣』。那你今日再看看你面前這些人,你想他們像你這樣嗎?」
鄧瑛看向陳樺,他是個實誠的人,何怡賢讓他重磕,他就真將自己磕得暈頭轉向的,這會兒撐著旁人才勉強站穩。
「你們都先出去。」
眾人這才相互攙扶著往外走,鄧瑛待人退盡後,方站起身走到何怡賢面前,「我不想任何一個人像我這樣。我以前並不識生計,但入宮這幾年,我也開始明白,奴婢們生計艱難,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鑽營私財無可厚非,但一旦過度,反噬是遲早的事。我對老祖宗說過,只要您不再阻礙杭州新政,學田一案我一人承擔,但我只有這一條性命,擔過這一案,您需好自為之。」
「鄧瑛,沒有人想讓你死,主子也想讓你活,你為什麼非得自尋死路,白煥還在你的廠獄裡,呈報主子也壓下來了,這個案子你還能重新再審,白煥獲罪,學田案就不能查了,你我皆安,主子也順心,此事皆大歡喜,你為何不為。」
鄧瑛笑了笑,「陛下也只能壓這一時而已。」
「你在說什麼。」
鄧瑛寒聲道:「官聲可以壓,民聲呢?」
何怡賢莫名一陣寒顫。
鄧瑛朝他走近一步,「老祖宗知道陛下今日為何在金臺對群臣施以雷霆之威嗎?」
何怡賢沒有出聲。
鄧瑛低頭道:「在那些文官眼中,對一個人德行的敬重,越過了對尊卑的大敬。老祖宗,這世上是黑白可以暫時不分,是非可以暫時顛倒,我可以擔我沒有犯過的罪行,但人心之向並不會偏。」
「呵,鄧瑛,你能活著走到,你所謂人心的那一方嗎?」
鄧瑛搖了搖頭,「何掌印,你殺害我視為生父的恩師,而我今日卻不得不救你,我這個人,早已罪孽滿身,怎麼死都不為過,但就像桐嘉書院周先生死前所言——望吾血肉落地,為後世人鋪良道,望吾骨成樹,為後繼者撐庇冠,即便我淪為一灘腐泥,我亦不會背叛我的先輩。」
何怡賢唇齒齟齬,拍案而起,連聲問道:「先輩?你以為你還能做回當年的少年進士嗎?你當真覺得,主子會缺你這個奴婢伺候,當真以為,內廷不會就此棄了你嗎?」
「時至今日……」
鄧瑛平視何怡賢,「內廷要不要棄我,要看我願不願,棄掉我自己。」
他說完轉身撩起暖簾,門外候著的眾人皆站起了身。
「督主要走了嗎?」
「嗯。」
「恭送……」
鄧瑛出聲打斷他們,「以後不要對我行拜禮。」
「督主,我們這是……」
鄧瑛朝前走了幾步,回頭望著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