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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情不好,對鄧瑛也就很粗魯。
鄧瑛為了受刑已經有三日水米未進,雖然走不快,卻在盡力地維行走時的儀態。
看守看得不耐煩,便在後面搡了他一把,喝他道:「快點吧,還嫌晦氣少麼?」
他說完把手攏在袖子裡,罵罵咧咧,「都說你在海子裡活不了多久就要自盡,你還愣是活了半個多月,刑部和司禮監每日抓著我們過問,也不知道是想你死還是想你活,今天你有結果了,就走快些吧,拖再久,不還是要遭那罪的嗎?難不成你現在怕了想跑啊?省省吧。」
他被人搶了玉,說話格外地難聽。
鄧瑛低著頭沉默地受下了他說的每一個字,再抬頭時,已經走到了刑室門口。
刑室是一間掛著棉帳的廡房,裡面燒著炭火,點著燈,朝南坐了兩個刑部的人並司禮監的秉筆太監鄭月嘉,門外還站著是四個錦衣衛。
看守知道自己的差事在這幾位爺跟前就到頭了,小心地把人交出去之後,頭也不敢抬地走了。
鄧瑛獨自走進刑室,裡面的人正在交談,見他進來也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刻意地停下。
「楊倫一早也來海子了。」
鄭月嘉點頭「嗯」了一聲,「楊家還在找他們家三姑娘。」
「這都失蹤半個多月了,他家的三姑娘,出了名的美,這要找到死人也許還能是堆清白的白骨,找到活人,嘖……能是個啥呀。」
鄭月嘉是宦官,對這些事顯然沒什麼獵奇心。
他衝著說話的人擺了擺手,抬頭看向鄧瑛,示意人關上門窗,把手從手爐收了回來,搭在膝蓋上,提了些聲音對他說道:「陛下的恩典你已經知道了吧。」
「是。」
鄭月嘉不是第一次跟鄧瑛打交道,雖然知道他之前為人處事就有很好的涵養,但不曾想到在如今這個境況下相見,他仍然能維持禮儀。
「好。」
情緒不能給得太多,多了就都是話柄。鄭月嘉抬手示意,「把刑具給他卸了。」
趁著空檔兒,又繼續和刑部的官員交談。
「所以大人今日過來的時候,遇見楊大人了?」
「哦,是。我們是跟著他一道進的海子,他帶著人去的西坡,不過我看也找不到什麼,今年海子沒收成,西坡那裡更是連根草也不長。」
鄭月嘉笑笑,「楊大人是很心疼他那個小妹的。」
「可不是,我看張家都放棄了,就他還在找。不僅找,還維護他妹子得很,我今兒多嘴說了一句,讓他去問問那些有成年男人的海戶,看有沒有什麼訊息。鄭公公猜怎的,要不是有人拉著,我看他都要上來動手了。」
鄭月嘉不接他的話,「大人也不積口德。」
那人笑道:「我也就和您說說,這不是知道您上面那位老祖宗一直和楊倫不對付嘛,他這些從六科裡出來的人,天天地罵部堂,罵司衙,罵司禮監和二十四局。何必呢,這年頭,朝廷上哪個人是容易的,他楊倫口舌造的孽,報不到他身上,可不得報到他家裡?」
鄭月嘉笑而不語,抬頭看向鄧瑛,他正抬手配合替他開解刑具的人。
鐐銬和鐵鏈被稀里嘩啦地解了下來,堆在他腳邊。
刑部的官員自覺將才自己的話說得有點過,看這邊的差事完了,便撐了把膝蓋站起身,「成了,鄭公公,從今日起,這個人我們刑部就不過問了,徹底交給你們司禮監了。」
鄭月嘉也站了起來,「勞駕了。」
刑部官員看了一眼衣著單薄的鄧瑛,忽然感慨,「哎,今年年生是真的不好,眼見著鄧黨那一窩子的人就都死了。」
說完搖搖頭,帶著人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