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裴嶼舟總覺得自己半夢半醒,第二天清醒後臉色不大好看,伺候他起居的蘇嬤嬤帶著兩個婢女隔著屏風問安時,劍眉緊蹙的少年抬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啞著嗓子暴躁道:“閉嘴!”
“世子”兩字還沒說完便被打斷的三人面面相覷,自是沒有再開口。
“我知道你沒有了!”
緊接著,裴嶼舟又吼了一句。
餘音落下,屋內陷入了壓抑得近乎凝固的死寂。
聲聲環繞,加重這氣氛的只有裴嶼舟急促不定的呼吸。
半晌,床上的少年吐出一口濁氣,放下摁壓額頭的手,套上長靴,大步走向屏風。
感受到他越漸強烈的氣場,本就忐忑的兩個小婢女都瑟縮起肩,將頭埋得更低,生怕火上澆油。
國公長年征戰在外,長公主殿下只世子一個孩子,自是將他看得很重,給予厚望。
但凡有礙世子,惹世子不快的,她都不會容忍。
只有程姑娘是個讓人不解的例外。
繞過屏風,裴嶼舟停下腳步站在與它齊平的位置,少見的冷著極為英俊的面龐,沉聲問:“蘇嬤嬤,昨晚誰帶程若梨過來的?”
雖還不到十八歲,但裴嶼舟身形已是修長健實,這般隨意站著氣勢上便勝過大多人。
更何況他還在長公主身邊長大,身上多少也有些她的影子。
不過蘇嬤嬤是從皇宮出來的,便是聖上她都見過許多次,裴嶼舟畢竟初露鋒芒,還不足以讓她感到畏懼。
短暫的驚訝過後,蘇嬤嬤便從容地低眉斂目,平靜道:“回世子,是程姑娘自己過來的。”
少年神色未變,漆黑的瞳孔中卻起了波濤。
此刻還是清晨,風中涼意尤甚,讓氣氛越發凝冽刺骨。
“她是怎麼睡到我床上的。”
裴嶼舟的話音未落,捧著洗漱用品的兩個婢女便微不可見地向後縮了縮。
儘管只是一瞬,但還是被他捕捉到了。
垂在兩側的手攥了起來,少年再一次垂眸看向站在婢女前面,與他不過兩步之距的蘇嬤嬤。
從他記事起這位嬤嬤就在身邊照顧,他本不想懷疑她。
所以此刻裴嶼舟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再給她一次說實話的機會。
而蘇嬤嬤又怎會不明白,可那終究是裴嶼舟的猜測,她否認他也無計可施。
更何況他必然很清楚這背後是誰在授意。
“姑娘約莫是乏了,便在您榻上小憩。”
年近五十的老人一直從容不迫,若不是裴嶼舟心裡已有決斷,只怕便要被她矇蔽。
盯著眼前的老奴看了一陣,少年竟有些想笑。
所以他也懶得收斂,直接揚起唇角笑出了聲,並不是大笑,反而透著一絲讓人不安的沉悶。
“世子殿下——”
“今日不用你們伺候,都退下。”
轉過身,少年修長挺拔的背影很快又消失在屏風後。
蘇嬤嬤終於抬起了頭,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盯著屏風旁裴嶼舟站過的地方看了片刻,接著才將手中嶄新的衣物放下,帶著兩個婢女離開。
回到內屋的少年來到床邊,俯身拿起他一直放在枕旁,靠床裡側的錦盒。
輕輕開啟,他取出了最上面的一封信。
這些是父親英國公自邊關寄給他的,大多寥寥數語,督促他習武,讀書,上進。
儘管內容刻板乏味,但每一個字他都記下了,甚至包括父親落筆的日子。
就連這一封也不例外。
這是裴行慎多年來寫的最長的一封信,讓他娶若梨為妻。
裴嶼舟的視線漫無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