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的慾望激發了林楊的身體潛能,他猛地暴起,操起路邊的一塊磚頭,朝陳一航砸去。他吼:「你瘋了?」
陳一航被他砸得一滯,兩個人都愣住了,然後陳一航的額頭開始滲出血來,步子開始搖晃,卻沒倒。血水混著雨水流得滿臉都是,陳一航猛地抹了一把臉,突然哈哈大笑:「林楊,我本來就是個瘋子啊!」
記憶裡的這天,陳一航沒有回福利院,甚至很久都沒有回,也沒有去上課,但學校裡開始慢慢有了林楊是同性戀的傳言,說他會去男廁所偷看別人那兒。
流言甚囂塵上,到後來甚至傳到了老師的耳朵裡,他被叫去辦公室,老師委婉又委婉,到最後告訴他,要是覺得影響學習了,可以回家休息幾天。
林楊沒有家,他回了郭老頭的家。
他從流言裡抬起頭,才終於發覺自己看不見十七歲的天空,明明舊朗的夏天是避暑勝地,連三十度以上的天氣都少,他卻覺得那日輪好像要將他烤熟,他被架在刑臺上,接受世俗的唾棄,即將永遠沉淪腐爛,不見人間。
然後他真的將自己埋在墳墓了。小小的一方便利店,漆黑的牆壁和燒痕似棺材一樣包裹他,讓他感到安全的同時,一天天慢慢衰老,腐爛,心安理得地死去。
等老師找到他時,「羊羊便利店」已經臨近開業。
如果沒有遇見崔裎,那麼他的人生或許將在這方漆黑的便利店裡,像愛米莉的玫瑰一樣,直至腐爛才重見天日。
所以那麼多個五年是真的沒必要,一具骸骨的分解而已,五年和五十年沒有分別。
可是遇見了崔裎,他開始貪戀起第一個五年了,像郭城和周澈那樣的五年,哪怕只有一個也好。
這頓年夜飯到底是沒有安生地過。往事不堪回首,到頭來也說不清誰對誰錯。喜歡男人這回事,到底卡死了哪條原則郭老頭也不知道,只是再吵下去也沒結果,最終以一句「大過年的」為收尾,兩個人哽著脖子吃了年夜飯,又各自回了。
臨走前,郭老頭問他:「明天開店不」
林楊停在門口,說:「不開。」
郭老頭便說:「明天跟我拜年克」
郭老頭早沒了活人親戚在,拜年是去拜他英年早逝的妻子,結婚不到五年,癌症走的。
林楊默了片刻,說:「我就不去了,這事兒也不該我去。」
北京的年,首都的年,怎麼都是熱鬧的,春晚、各種活動、大街小巷處處張燈結彩,但其實只有住在這座城裡的人才知道,過年才是這座城最空的時候。
家裡也空,一頓酒店定的年夜飯,按照往年的規格做的,但今年只有一個人吃——崔向成自前一天吵了架就再沒回來。
吃過了飯,崔裎將剩菜收好,一個人坐在客廳看電視,春晚開始得很早,他把聲音開得很大,企圖吵散一點寒,吵熱一點人氣,但最終都是徒勞,有聲落地,居然顯得更冷清。
到零點前,崔裎給林楊打去電話,林楊還沒睡,電話那天也安靜得很,大概也是在家。互相道了新年快樂,又聊了一會兒,林楊要睡了才掛。電話結束通話,崔裎在北京,抬頭從窗外,看見了千萬家燈火。
與此同時,他猛地想起來,嚴珂和崔向成遠算不上熟識,為什麼嚴珂會特意告訴崔向成自己的性向
他想起上次在上海和林楊一塊撞見嚴珂時的場面,敏銳地察覺有些不對,給崔向成打了個電話,卻沒接。
想到嚴珂一向的作風,崔裎突然有點沒來由的擔心,擔心過後又覺得自己大概太單純了,崔向成玩得比他花,說不定和嚴珂才算臭味相投。
一直到元宵節,崔向成的電話都沒打通,崔裎終於忍不住,開學前去了崔向成名下房產景秀花苑,沒想到開門的卻是個陌生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