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裎看著透著青色血管的手背,突然說:「你說你是何必呢?」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怎麼偏偏林楊好像就沒有自我一樣便利店任人家偷,往事任人家傳,雖然落得人人說一聲好,可不也有陳耀這樣的白眼狼罵他人販子嗎?況且他也沒落得一點好處,崔裎從來不覺得為了一個別人口中的好名聲犧牲自己是明智的選擇。他覺得林楊絕對也不是為了別人說他一句好才做這些。
崔裎視線慢慢從手背往上,最終落到林楊平靜的臉上,他問:「你到底圖什麼呢?」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崔裎是不會相信世界有林楊這樣的人的。
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兒,一場大火帶走他的雙親和弟弟,卻給他留下傷疤和慘澹的往事,曾經被校園霸凌,現在又被一個白眼狼欺負,說不定還有個虛無縹緲的油畫夢,窮就算了,身體還不好。
這些事情每一樣看起來,都像是會滋生惡意的土壤,可林楊偏偏是人人口中善良懂事的孩子,他的日子過得平淡如水歲月靜好,甚至會讓人覺得,他生活得很認真。
崔裎忽然想起他翻牆帶倒的那一盆植株,還有他每次一穿髒立馬就洗的衣服,色調鮮明的油畫,收拾整齊的臥室,浴室裡擺放整齊的洗漱用品和橙子味的沐浴露,以及陳耀砸他玻璃時,那句平淡的:「要他賠什麼」。
他想:憑什麼呢?
這個人為什麼對於這些事情那麼平和,不會憤怒嗎?
為什麼一場大火裡他明明是倖存者,卻要帶著殘破的身軀,一輩子受人指點被人可憐被人用異樣的眼光對待
為什麼小時候那些人可以因為他身上有疤就肆意的欺負他為什麼不能去讀大學,為什麼別人的弟弟卻是他在管
林楊不會問嗎?不會憤怒嗎?不會覺得命運待他不公嗎?不會恨嗎?
崔裎死死地盯著那張臉,盯著他側脖頸的傷疤,像要把人盯著個洞來,也想把這個人的心挖開來看看到底是什麼做的,是不是天生就沒有感情,不會覺得難過和憤慨。
林楊喉嚨乾澀得厲害。
他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是暗藍色的光,然後感受到的是自己手上的溫熱,那雙手比他的手大了很多,強勢地和他十指緊扣,他一抬眼,就撞進了崔裎深深的眸子裡。
那雙眼睛看著他,甚至讓他生出一種錯覺,覺得這個人在不甘。但很快,眼底的情緒散去,崔裎反應過來,看著林楊的視線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迅速抽回了手,甚至把身板也挺直了。
「你……醒了啊」崔裎清了清嗓子。
林楊「嗯」了一聲,崔裎站起來問他:「感覺怎麼樣」
林楊還沒來得及說話,崔裎又說:「剛剛護士說你那個手,輸液太涼了不好,我就……」
「我那個什麼……我沒有別的意思。」
林楊還是淡淡的「嗯」了一聲,看到崔裎只差撓頭了,覺得有點好笑,然後他就笑了。
嘴角微微揚起,弧度並不大。病裡的人嘴唇還有些蒼白,臉色也不好,可罩在藍色隔布的光影下,那種病氣的虛弱好像被弱化了,崔裎只覺得他的臉在這昏暗的光影下,是明媚的。
崔裎看著他有些發怔,好半天才說:「郭大爺他說過來送飯,我去問問。」
說完就轉身邁出了病房,快速跑到門口,他站在走廊上,伸手按在自己的左胸處,手心感受著胸腔裡的搏動,他低低罵了一句:「我他媽……在亂跳什麼」
明明偷著牽人手的時候他什麼都沒想,想牽就牽了,甚至他都沒意識到那是牽手,也沒意識到他那樣的牽法其實不太合適。當時沒覺得有什麼,為什麼被人發現了就這麼心虛
他不知道,但他的心臟在主人不知情的情況下,為主人記錄著這一瞬間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