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珍從一旁的漆盒裡取出一碗酸梅湯來,遞與招娣,“忙了一中午了,快喝罷。”
招娣怔怔接過碗去,那碗沿還帶著一絲未散的陰涼,她垂睫望著深色的梅湯,一滴眼淚啪嗒落進碗裡。
亦珍別過臉去。她想象不出,招娣原來在家裡的日子,過得到底有多苦。
湯伯一愣,隨後嘴裡唸叨著:“招娣,趕緊把酸梅湯喝了,好收拾東西家去。”
“哎。”招娣應了一聲,坐在條凳上,先小小喝了一口,洇了洇喉嚨,待那酸爽甘甜直沁到心裡頭去似的,才大口喝起來。
亦珍看了,眯眼一笑。
這時忽然一箇中年消瘦,做夫子打扮,留著兩撇鼠須,生就一雙倒三角眼,搖著一把摺扇,來在了茶攤跟前,身後還跟著兩個家丁打扮的壯漢。
招娣本能地放下茶碗,站到亦珍身旁。
湯伯雖則不認識為首做夫子打扮的,卻是認得他身後那兩個壯漢,不由得上前一步,擋在了亦珍身前。
這兩個壯漢乃是縣衙裡的巡檢衙役,素日挨家挨戶徵糧收稅的主。雖則還不至於盤剝剋扣得狠,然而若是一時孝敬得少了,也是沒有好日子過的。
這眼下,他們做家丁打扮,跟在後頭,想必前頭這位,也是很有來頭的。只不知這一行人,到他們這賣茶餬口的小茶攤,所為何來?
那中年夫子收了摺扇,握在手心裡,雙手抱拳,朝湯伯一拱手,客客氣氣地問:
“不知這位老丈貴姓?如何稱呼?”
湯伯忙作了個揖,“不敢,不敢!小老兒免貴姓湯,人稱老湯頭。”
那中年夫子卻並不託大,一副商量的口吻,“原來是是湯老伯。在下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講不當講?”
亦珍被湯伯掩在身後,聽他這樣一問,忍不住腹誹:既是不情之請,明知會為難人家,還問什麼問?索性爛在肚腸裡。
連老實木訥的小丫鬟招娣都忍不住抿了抿嘴唇。
湯伯忙擺了擺手,“先生儘管說,小老兒一定知無不言。”
中年夫子當空拱了拱手,“我家老爺前兩日路過湯老伯的茶攤,喝了一碗酸梅湯,覺得味道甚佳。這幾日梅雨連連,天氣潮熱不堪,我家老爺不思茶飯,只想喝一碗清涼解暑的酸梅湯。所以在下此來,是想向湯老伯請教,如何才能做得出您家酸梅湯的味道來?”
湯伯聞言,不免有些遲疑。
自家茶攤生意一向不差,靠的就是這招牌酸梅湯,若是這方子傳了出去……可是這位夫子身後跟著兩位巡檢衙役,嘴上說是請教,實際卻是不容拒絕的意思。
亦珍在湯伯身後,輕輕拉一拉湯伯的袖籠。
湯伯心領神會,“請先生稍等,容小老兒尋了紙筆來,將這酸梅湯的方子抄與先生。”
夫子一捻鼠須,滿意地一笑,“有勞湯老伯了。”
“湯伯,我們去借紙筆。”亦珍拉著招娣,到對面巷子裡的胭脂水粉店,問掌櫃的借了紙筆回來。
湯伯抖著手,顫顫巍巍地寫下酸梅湯的方子,亦珍在一側低低聲提示。
待湯伯寫好以後,微微吹一吹上頭的墨跡,這才雙手遞給鼠須夫子。
夫子接過方子,對著上頭歪歪扭扭的字跡皺了皺眉,並不離去,反是細細詢問:“這山楂一十五枚,可需去核?何以要加枸杞?倒是聞所未聞。玫瑰果兒又是何物?為何桂花蜜不趁熱放,不是更易調得開麼?反倒要待烏梅湯晾涼以後再放。”
“這個……小老兒口拙,一時倒也講不清楚。”湯伯不是不為難的。這方子他也只大體曉得一二,還是小姐在一旁提點,他才能寫得出來,但其中究竟,卻只有祖傳下這方子的夫人才說得分明。
鼠須夫子一擰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