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回眸望了一眼湯媽媽,湯媽媽立刻壓低了聲音,“魯大人家的女眷便打算在松江置辦一處宅院,住下來。待魯大人任期滿了,再一同回京去。所以如今正在請方家多方打聽,想請最好的廚子繡娘進府。”
曹氏一挑秀眉,“想必官牙、私牙跟前,如今都擠破了頭罷?”
湯媽媽點點頭,“聽說魯夫人有意請隔壁顧娘子到府中,教魯大小姐女紅……”
曹氏勾起唇角。
魯總兵夫人打得如意算盤,既讓顧娘子教了魯大小姐女紅,往後哪家女眷想求取顧娘子的繡品,難免要承魯夫人的人情。
“你且看著罷,顧娘子絕不是那等目光短淺的。”曹氏輕道,“珍姐兒多與英姐兒走動,也是好的。”
那邊亦珍回房,換□上的舊衣,換上淺青地子織玉色梔子團花圖案的短襦,湖水色馬面裙,下頭繡著一圈回雲紋的底襴,露出一尖淺藕色捲雲頭繡鞋,這才帶著招娣進了偏廳。
軟羅今日穿一件黛藍交領細絹襦衣,一條棉白裙,腰間繫一條鵝黃色絛子,見亦珍進了偏廳,便矮身行禮道:“餘小姐,我家小姐請您過府小敘。”
亦珍聞言,吩咐招娣,去將她新做的千層酥包起來,稟過母親,這才帶了招娣,隨軟羅一道出門,到顧娘子家去。
待到了英姐兒的閨房,亦珍遞上千層酥,“這是這幾日剛學得的,請你嚐嚐看。”
軟羅知趣地接過油紙包,到隔間取了擺茶果的乾淨描花瓷盤出來,將油紙包拆開,拿乾淨細棉帕子包著千層酥放到盤子上,隨後擺在英姐兒與亦珍之間的炕桌上,又沏了茶來,這才識趣地叫了招娣,到閨房門口,在廊下小杌子上坐了,吃香瓜子說閒話。
英姐兒等軟羅和招娣出了她的繡房,笑吟吟地拈起一塊金黃酥脆的千層酥來,“這幾日都不見你,原是在家隨令堂學易牙呢。”
亦珍抿嘴一笑,“我原也是個愛吃零嘴兒的,正好邊學邊吃。”
“你這饞嘴的!”英姐聞言笑起來,咬了一口千層酥,隨即略略睜大了眼睛,忍不住細細嚼了,又咬一口,再三回味。最後竟將一隻千層酥角兒悉數吃了下去。
“味道如何?”亦珍雙手支頤,問英姐兒。
英姐兒拿絹帕抹了手,然後挑起拇指來,“又酥又脆又香,回味綿甜,吃了還想吃呢。”
又一轉眼珠子,“珍姐兒有這樣好的廚藝,將來……”做了揭蓋頭的動作,“……有福了!”
話音未落,亦珍便紅了臉,隔著炕桌啐她,“你再胡說,我不理你了!”
英姐兒也知道這不是自己應開的玩笑,遂隔著束腰卷腳矮炕桌扯住了亦珍的袖子,“好珍姐兒,我知道錯了,你別不理我!”
又親手端了茶水,向亦珍賠罪:“以後再也不敢了。”
亦珍這才接過茶水來,“你還沒說今兒尋我來有什麼事呢。”
英姐兒一拍手掌,“看我,渾將正事都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說罷下了屋裡的羅漢床,進了內室,自梳妝匣子裡取出張請柬來,回到外頭明間,遞與亦珍。“喏,脂妍齋的大小姐下了請柬,請縣裡要好的小姐到她家去做客。你是知道我的……性子又急,又容易得罪人……想請你陪我一道去。”
亦珍垂睫細細看手中玉版宣做的請柬,上頭用簪花小楷工工整整地寫著:庭花正盛,夏雨方歇,正宜揮麈弄珠。餘布席掃室以待,恭候芳駕光臨。
下頭寫明瞭日期時間,落款是佘初娘。
亦珍抬頭望向英姐兒。
脂妍齋乃是松江府最大的胭脂水粉店,其所制綿燕支與金花燕支,膏脂稠密滑潤,搽在臉上,膚色細膩柔潤,暗香隱隱,煞是好看。年年都歲貢至宮中,乃至在京中蔚為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