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老爺身邊的長隨接過禮物去,張大老爺客氣地拱手,“家父只是偶感風寒,方公子特地前來探望,家父老懷大慰。奈何大夫叮囑,這幾日須臥床靜養才是,所以不能親見公子,還望方公子海涵。”
方稚桐知道先生年紀大了,身體健康要緊,自是識趣,只坐了一盞茶的功夫,便藉口還要去探望同窗,自先生家告辭出來。
“走,少爺帶你吃酸梅湯去。”方稚桐拿扇子敲了敲奉墨的頭頂。
“少爺,您還要喝啊?”奉墨撐著傘,跟緊了他。
主僕二人一路說話,來到閒雲亭裡。
“去,買兩碗酸梅湯,要兩塊綠豆沙餡兒的鬆糕,再配兩樣茶果送進來。”方稚桐一撩衣襟,靠著近茶攤的闌干,坐在涼亭內的長凳上。
奉墨銜命,下到亭外,對著湯伯道:“今兒換換花樣,來兩盞酸梅湯,兩塊綠豆沙餡兒的鬆糕,並兩樣茶果。”
趁機瞟了黑瘦的招娣一眼。心道,果然有其主必有其僕。這小姐貌不驚人,連帶丫鬟也是醜的。
轉而一想,若是丫鬟長得閉月羞花,小姐卻是個其貌不揚的,成日看著比自己還美的丫頭,還不得抹脖子上吊啊?
招娣老實,奉墨一雙眼滴溜溜望她身上招呼,她也只是微微朝後縮了縮。
亦珍抿了抿嘴唇,隨即一笑,“這位小哥,一共一百八十文。”
奉墨一抬眼,看見亦珍一雙似笑非笑的眼,趕緊低下頭,自袖籠裡取出荷包裡,數出一百八十文錢來,雙手奉上。
亦珍笑吟吟地接過銅錢,又細細數了一遍,這才放進收錢的漆匣裡,隨後取了細瓷碟子,揭開籠屜上頭的碧紗罩,拿兩片薄竹片夾了兩塊鬆糕,墊在清翠的粽葉上頭,盛在描花碟子裡,一併放在托盤上,由招娣送進涼亭去。
方稚桐取過湯盞來,輕啜一口,微微眯起眼來,回味片刻。
果然還是湯老丈茶攤的酸梅湯味道醇厚酸爽,方稚桐輕喟。
因是老主顧了,湯伯記得每位常客的口味,他的這碗酸梅湯,較一般人濃些。不似那些個酒樓茶肆,千篇一律,濃淡一概相同。
他又拈起一塊白淨軟糯的鬆糕來,隱隱能看見裡頭淡淡顏色的豆沙餡兒,聞起來,帶著一絲桂花獨有的冷香,咬一口,甜蜜且柔韌,十分有嚼頭,倒是從未吃過。
方稚桐不由得暗暗點頭,這小娘子家的茶攤,倒也不是那等束手待斃,獨一味酸梅湯上吊死的。反而很有些頭腦,仍賣她的酸梅湯,亦不曾張揚漲價,只另做了新鮮糕點來,不怕沒有生意。
不知恁地,他偏偏就想逗一逗她,便捱著欄杆,問下頭的亦珍:“其實,這滿大街叫賣的御品酸梅湯的方子,原是你家的罷?”
亦珍此時正在茶攤裡暗暗歡喜,她向母親新學得的鬆糕,第一日拿來叫賣,便頗賣出些去。雖說這滿街都有人賣御品酸梅湯了,但喜歡她家酸梅湯的老顧客,照樣還是會到茶攤前來,吃一盞酸湯子,見有新的鬆糕,多少也會賞臉嘗一塊。
亦珍看新老客官的反應,想必這鬆糕,還是不錯的。
這會兒忽然聽見頭頂上有人如此一問,下意識抬頭,望進一雙烏亮帶笑的眼裡去。
亦珍一愣,隨後白了他一眼,心道:與你何干?
迅即低下頭去,只當不曾聽見。
方稚桐被這一雙白眼惹得,輕笑起來,眼角眉梢便帶上了一抹豔色。
奉墨在一邊見了,不由得格外著意多看了亦珍一眼。
自他跟在少爺身邊,他只有幸見過一次,少爺似這般打心裡頭歡喜的淺笑。
只一次。
還是少爺得了東海翁老先生的青眼,收做了弟子的那回。
旁的時候,少爺哪怕是笑,也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