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有了岳家提攜,這才一路從正七品的知縣,升遷至如今正五品的松江知府。眼下季大人任期將屆,本打算未來趁回京述職之機,走動走動,謀個更好的職位,岳父葉大人卻從京城派人快馬加鞭遞了訊息來。信上說,皇帝有意立趙王為儲,他早年與趙王有私怨,遂上表辭官致仕。陛下雖留中不發,然他去意已決。而今唯一能替他打算的,就是將得到的訊息,著人快馬傳遞至江南:陛下帶著親信,一路南下,微服私訪,望他早做準備。岳父在信中叮囑他務必治下嚴明,親民有序,給微服而來的天子留下良好印象云云。
季大人一得了信,便使衙役招了六房典吏來,教他們約束吏胥、書辦及衙役,切不可在外耀武揚威。隨後又請了師爺過來,關起門商量,如何能不著痕跡地令京中來的貴人留下深刻印象。
季大人輾轉反側,無心睡眠,攪得一旁的季夫人也不得安枕,迷迷糊糊地翻個身,嘀咕:“老爺,趕緊歇息罷,明日乃是伽藍菩薩聖誕,妾身還要早起,去西林禪寺上香……”
季大人聽得心煩意亂,索性一翻身,起床下地,趿上鞋,信手將裡衣攏一攏,扯過搭在床邊紫檀鑲黃花梨的龍門架上的廣袖道袍,往身上一披,說一聲“夫人好生安歇”,遂出了明間,轉而進了西次間。
知府季大人在內宅書房中唉聲嘆氣,急得直轉圈。
次日季大人下了衙,尋了師爺幕僚關起門來,商量來商議去,打算利用一年一度的西林禪寺月望詩會,給可能到松江府一遊的天子留下一個好印象。
到了五月十三,天上淅淅瀝瀝下起雨來,到最後越下越大,竟有一直下下去的意思。
只是如今這雨一直下,萬一到了十五那日,有雨無月,詩會不得不臨時取消,豈不是白忙一場?
季夫人哪曉得季大人的焦慮,只管一邊往臉上抹胭脂膏子,一邊勸道:“老爺這是操得哪門子閒心?年年進了五月,此地都是連天梅雨,沒有見晴的時候,還不是一樣過日子?也不見老爺心煩意亂的。今日這是怎麼了?”
季知府心道:你個無知婦人懂什麼?下了
雨,這外頭就冷清了,這一冷清,就顯得松江府不夠繁華興旺,微服而來的貴人便覺得官員怠惰,未將地方治理好。這仕途……
季知府懶得同夫人多囉嗦,一甩手,出了屋,往書房去了。唯今之計,只有寄望天公作美,到十五那天,能停了風,止了雨。
在心中這樣祈禱的,還有景家堰裡的亦珍。
她同湯伯原商量好了,十五那天,上午的茶攤擺完了,下午再往西林寺前頭擺一遭。
只可惜事與願違,原本火辣辣的天氣,倏忽便下起雨來。雨勢頗大,全無停歇的意思。
亦珍倒無所謂遊不遊廟會,只心急這大雨荒天的,茶攤支不出去,自然也就沒了進項。
曹氏經過這將近一旬的靜養調理,身子骨略見起色。大夫說只消這般好好將養,多則一年,少則半載,定會大有起色。
亦珍聽了,更加堅定了自己要好好代替母親打理自家茶攤,教母親不再操勞的決心。
再說,家裡添了一個粗使丫鬟,母親又給她買了個貼身使喚的婢子,多了兩張吃飯的嘴,開銷自然就大了,斷不能短了日常的銀錢進項。
亦珍閉上眼,聽著屋頂上噼噼啪啪的雨聲,在心裡暗暗祈禱,這雨趕緊停罷,停罷!
雨一下就是一夜,亦珍因有心事,便睡得不大踏實,直到敲了四更天的更鼓,才沉入夢鄉。
等亦珍醒來,撩開翠紗幬帳朝窗外一看,只見天色已是大亮,忙趿鞋下地,小跑到窗前,推開支窗,向外望去。
天上堆著層層疊疊的陰雲,空中仍飄著濛濛細雨,院子裡的青石地面溼漉漉的,空氣中散發出一股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