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慢往前走到門口說:「進去再說。」
陸原並不想讓路,依舊堵在門口,蘇慢甚至感覺到了他身體的溫度,她看了他一眼,說:「你讓開。」
她的眼眸清澈,目光清凌凌像山間清泉一點雜質都沒有,陸原顯然是被她的目光觸動,側身讓她進去,自己也跟著走了進來。
土炕上躺著的是陸原的母親何松嵐,住牛棚的唯一女性。蘇慢拿手試了試她的體溫,嚇了一跳,估計超過四十度。
蘇慢縮回手,秀眉微蹙,看著陸原:「你媽燒得厲害,這樣下去會燒壞腦子,你為什麼不接受她的好意?」
「不願意。」少年的聲音像冰一樣冷,可卻降不了他媽的體溫,有什麼用?
「有溫水嗎,打一盆來,再拿一條毛巾,我給你媽擦身體物理降溫。」蘇慢說。
看陸原站著不動,蘇慢補充道:「別磨蹭,浪費時間!弄完我還有重要的事要說呢。」
陸原薄唇抿成一條線,眼眸漆黑深沉,不知道在想什麼,但終於端來溫水,拿來毛巾。
「你先出去,等我叫你再進來。」蘇慢拿毛巾浸在水裡,絞乾,對仍站在地上的少年說。
陸原下意識就往外走,不知道為啥,這姑娘一直在用命令的語氣跟他說話,他居然聽了她的話。
蘇慢解開何松嵐的衣服,給她擦了兩遍身體,等她擦完,用手再探額頭溫度,已經恢復正常,可過不了一會兒溫度還會上升。她把何松嵐的衣服釦子扣好,把陸原叫進來,問他:「給你媽吃過退燒藥了嗎?」
陸原搖頭。蘇慢嘆了口氣,衛生點的大夫是個政治正確的人,又為人刻板,沒啥同情心,絕對不會賣給牛棚的人藥。
她說:「你等我一下。」說完轉身往外走。
陸原把毛巾擰乾,把水潑到門外,看著姑娘纖細的背影,她的身體沒完全恢復,頭上還纏著紗布,看著那一片白,陸原的心情有些複雜。
蘇慢到衛生點的時候,大夫已經關門回家,她只能去他家找人。大夫對她倒是挺熱情,跟她一起回到衛生點,給她換了頭上的藥和紗布,又拿了一份退燒藥給她。
蘇慢連上次付過的兩毛錢一起支付,拿了藥又沿著小路往牛棚走,遠遠看到陸原正站在門口,看到她之後先進了屋。蘇慢隨後進屋,陸原已經倒好溫水,兩人齊心協力給何松嵐餵了藥。蘇慢把剩下的藥交給陸原,告訴他藥的吃法。
陸原沉默著接過藥,放在簡陋的立櫃上,問她:「你要說的很重要的事情是?」
蘇慢有點不好意思開口,不過涉及錢的事情她絕對不會心軟,再說她知道劇情,何松嵐雖然在牛棚勞改期間多病多災,但並沒死,勝利等到平反回城,恢復工作,得到該有的地位和尊重,所以她也不算是給他們悲慘的處境雪上加霜。
她清清嗓子,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上次你媽重病,我不是送給你一根人參吊命嗎,那人參不是白送你的,得摺合成市場價,兩百塊。」
陸原的眸子更加黑沉,所以她說得很重要的事情就是跟他討債?不過他反倒鬆了一口氣,他非常討厭任何人以任何目的接近他,既然這姑娘前面又給他媽擦身又買藥只是為了討債,那他也沒必要有任何心理負擔。
他的聲音很低:「我本來也沒說要白要你的,只是我家的錢全部被沒收,沒有錢給你,以後不管有沒有賺錢的機會,我都會想辦法湊錢給你。」
蘇慢爽快地說:「行,我知道你現在沒錢,那你就寫張欠條給我吧。」七六年運動結束,即使七六年平反不了,七八年,八一年也該平反了,也就是這幾年的事兒。
陸原沉默了有兩分鐘,轉身找來紙筆,刷刷在紙上寫字。
蘇慢倒覺得沒啥不好意思的,可不是得寫張欠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