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把悟能的輪椅推到玉帝的床邊,自己走出了房間。
重症室內非常安靜,靜得那人工的燈光似是從天外而來籠罩其間的月光。
潔白無瑕的牆面反射著清冷的光線,匯聚於同樣潔白的床單,襯著病床之上似乎了無生氣的人。
悟能坐在床邊,注視著玉帝的臉,在安靜沉重的空氣裡,他的心無論如何靜不下來。
玉帝那張臉即便有大半面積罩上了呼吸面罩,毫無血色得與冷白燈光幾乎混為一體,卻還是俊美得出奇,眉眼間的氣韻,就不似凡間俗物。
玉帝的胸膛尚有起伏,卻看著分外沉重,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停下,就像旁邊心電儀上那條虛弱顫抖的線,不知什麼時候就斷了。
看著床上垂垂危矣的人,悟能的心已經懸上了高崖,其上遍佈淌血的傷痕,隨時墜落崖底,死無全屍。
窒息感又一次席捲而上,他渾身顫抖著,大口喘息,他不敢再細思那些令他幾欲昏厥的絕望遐想,他需要一些其他思緒來打散瀕臨崩潰的神經。
他想到了他們初遇之時,自己一眼驚鴻的心動,想到了往後朝夕共處間,無法忽視的暖意,想到了分隔兩地後蝕骨燒心的思念。
他想到了那個纏綿的吻,吻的是他的心。
他想到了玉帝對他說,我怎麼還能接受沒有你的未來。
我怎麼還能接受沒有你的未來?
他看著床上的人,一遍一遍地重複。
自己當初因為性別問題的彆扭心理,因為地位懸殊的自卑自賤,因為對方身份的顧慮擔憂,此刻再回想起來,如此的可笑。
自己愛的從來不是那個貌美如花的嫦娥小仙子。
他愛的一直都是這個人。
從來無關乎性別,無關乎身份,只因為他就是他。
事到如今才發覺,如果現在離開了這個人,自己恐怕就連活著都做不到。
那些彆扭,那些自卑,那些顧慮,當真是不值一提。
自己當初為什麼就這麼傻?
傷害了他無數次,逼得他拋卻尊嚴苦苦懇求,引得他屈尊下凡,如今遇險,生命垂危。
都是因為自己,是自己害了他。
一直在辜負,一直在虧欠,欠了太多太多,用盡一生也償還不夠。
“陛下......對不起......”
“陛下......我錯了......你回來......你原諒我好不好?......”
“陛下......求求你......不要拋下我......好不好......”
都說醫院的牆比教堂聆聽過更多最真摯的祈禱,他此時此刻才深切領悟,一個最絕望最無助的人,唯有一遍遍寄縹緲希望於虛無的事物。
人們都祈求上天,告禱神明。可是他自己就是神明,他的上天躺在身邊,他還能向誰祈禱?
儀器上那條搖搖欲墜的生命線趨於平緩,床上人胸口的起伏漸息。
可卻在悟能一遍遍傾述自己的內心之時,又似乎突然復甦,重新震盪起伏,堅挺地維持著虛弱生機。
也不知道玉帝到底聽見了沒有。
醫院走廊牆上的掛鐘,黑色的秒針轉過了最後一圈,時針定格於十一點,在安寧的夜裡發出“咔噠”一聲脆亮的輕響。
子時已至。
悟能在這麼一瞬間感覺身上所有的傷痕盡數癒合,所有難捱的疼痛感都煙消雲散,兩條還吊著石膏的腿也恢復了行動力。
他慌忙抬頭注視著床上的人,玉帝已經睜開了眼。
順手就摘掉了臉上礙事的呼吸面罩,映入眼簾的就是悟能那一張憔悴到不忍直視的大臉。
玉帝毫無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