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程願覺得這些聲音似乎都有些遙遠,像耳膜之外隔了一層潮水,外界的一切都像隔了一層。
行色匆忙的病人家屬、忙忙碌碌的醫生護士、一直叫不到的排號……程願置身如此環境,感覺每一口呼吸都是搶奪而來。
他將簽到單放進口袋,轉身走出了等待區。
他漫無目的地往前,不小心走到了同樓層的彩超區,有人正在列印片子。
程願眨了眨眼,輕嘆一口氣,想著還是轉身回去繼續等著吧。
可就在此時,身後忽然有人不太確定地喊了一聲:「程願?」
程願聽著聲音回頭,目光落到了印表機旁,對方手中拿著幾張影像學片,臉色蒼白疲累,面上還有未刮的胡茬,愁眉苦臉的模樣看起來疲憊到了極點。
居然是……程海?
爺爺的兒子。
即便程願從小到大都沒見過程海幾次,每次見到,對方也總是惡言惡面的不耐模樣,但他還是一眼便認出他了。
程願礙於程樹生的面子,沒有轉身就走,反而是應了一聲:「程叔叔。」
程海這幾年也不知道經歷了什麼,眉宇間已經沒有當年的銳氣,看見程願也不再是針鋒相對的模樣,他拖著步子走到程願面前,有些侷促地問:「你、你怎麼在這兒?」
程願攥緊口袋裡的排號單,下意識揚起笑容,讓自己看起來很好很健康的模樣,無中生友道:「陪朋友檢查一下身體。」
「哦哦,這樣。」程海攥緊手中的片子,「我來給我兒子拿片子。」
話一說完,程願還沒來得及問他兒子怎麼了,對方就好像是情緒突然找到了一個出口似的,一個大老爺們兒,眼圈竟突然紅了起來。
這搞得程願就相當尷尬了。
醫院人來人往,程願總不能扔他在這兒獨自崩潰,沒辦法,他只能連忙帶著人去了樓下一個咖啡廳稍微坐一下。
三言兩語間,他便聽程海交代了他這幾年的經歷。
原來是他兒子前幾年忽然患上了運動神經元疾病,花了很多錢跑了很多醫院,還是沒有辦法阻止肌肉萎縮,現在已經影響了肺功能,正躺在住院部接著呼吸機。
醫生說……估計沒什麼希望了。
甚至在交談的時候,程願還聽到住院部的人給他打電話催他繳費。
程海說起這些時,脊背佝僂著,整個人的氣勢好像一下子從脊樑上被抽乾了。
程願有些唏噓,但一時間又實在很難說清他的心情到底是什麼。
程海當初結婚的時候是入贅到燕城一戶人家的,他大約是從小就怨程樹生沒本事,覺得他長大了也只會拖累他,所以總是嫌棄程樹生累贅。
但其實程樹生並不和他住一起,只偶爾逢年過節的時候來燕城看看他。
那一年是元宵節,也是程海和程樹生又一次爆發了矛盾,但程樹生並不是天生就要受氣的人,嘆著氣離開,這才在燕城火車站撿到了彼時被偷偷遺棄的程願。
之後程樹生就基本沒有主動去過燕城了。
程海倒是回過滿星島幾次,但每回見著程願他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總是罵程樹生替別人白養孩子,有那錢沒處使不如多給他攢攢。
還好他回來的時候不多,程願爺孫倆就當他不存在,開開心心過自己的生活。
後來程樹生生病,程海也沒出現過幾次。
而程願那時雖然話少人悶,但他知道程海對程樹生治病的錢也就是江如藍給的那筆錢是起了心的,幾次三番探問無果這才作罷。
不過他估計始終認為老爺子就是偏心程願一個外人,所以最後在程樹生去世之後,他才洩憤似的,直接將滿星島的房子變賣。
沒想到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