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姑姑便豎起手指, 示意他噤聲。
那便是真的睡著了。
於是睢鷺更加放輕了腳步, 幾乎貓兒似的, 悄無聲息地上前。
卻在要走到近前時, 又陡然站住腳步,隨即不再上前,反而後退了一步。
冬梅姑姑鼻子一嗅,便知道了他為何後退。
搬起春凳, 拿起手中正做著的繡花繃子朝睢鷺走過去,還沒走近,就被那沖鼻的酒味兒燻地一退,雖知道這是正常交際應酬,而且睢鷺目光清明,顯然沒有喝醉,卻還是皺著眉頭嘟嘟囔囔:
“少灌點兒黃湯,我就不曉得這玩意兒哪裡好喝了,喝醉了又瘋又吐的,平日裡看著好好的人,幾杯下去就沒了個人樣兒……”
“姑姑說的是。”睢鷺也不反駁,只笑著應道,但隨即又問道:“公主今日也沒出門嗎?”
冬梅姑姑的嘮叨被打住,還有點兒意猶未盡,但聽睢鷺問起樂安,便立刻又打起精神,道:
“可不是,一整天兒的都在府裡窩著呢,上半晌下雨,她就躺在那兒,說要聽雨,我也不知道這雨有啥好聽的,反正她就聽了一晌的雨,過了午放晴了,才挪到院子裡,說曬太陽,還找了書來看書,結果沒看一會兒就睡著了,一直睡到這會兒子,可這會兒就睡了,到晚間睡不著可咋整哪……”冬梅姑姑絮絮說著。
睢鷺一邊聽著冬梅姑姑絮叨,一邊看著遠處的她。
柔軟的錦被和書本掩住她的身軀和臉龐,她被陽光、錦被和書本簇擁著,安靜熟睡,一動不動,恍然間,似乎已經與庭院裡那些不會動的死物們融為一體,唯有書本與錦被之間,一截細白的脖頸,以及那微微起伏的胸口,仍在昭顯著她的存在。
“公主……往常都是這樣的嗎?”
“啥?”冬梅姑姑疑惑抬頭。
睢鷺恍然頓住。
“沒什麼。”他說。
冬梅姑姑“呿”一聲,也不追問。
日頭漸漸西移,冬梅姑姑的絮叨聲似近還遠,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說著說著,便又說到了公主年輕的時候。
“……那時候,滿京城兒郎,誰不知道樂安公主?聽說你在曲江宴上出了風頭?哼,這有什麼稀奇的,想當年,公主每一出行,街上趕來觀看的人都烏泱烏泱的……公主未出嫁時,家中有適齡兒子的,都想跟皇上求尚公主,什麼不願尚公主、只欲求娶五姓女,哼,那是尋常公主,我們公主能一樣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