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山崩地裂,很可能就是後者的表現——畢竟這從邏輯上完全能合情合理地被解釋。欺世盜名之徒如何在瀕死之時保全自己的名聲?當然是銷燬一切能指控他的證據——也就是,銷燬整座天道閣。
又是一次重重的、膝蓋與地面的撞擊。這一次他沒那麼幸運,他的右膝似乎剛好磕到了一顆掩在塵埃下的石塊。
疼痛鑽進他的腦袋——那是已經被在遇到生命威脅時緊繃的神經和飆升的激素削弱過一遍的疼痛。他猜他的膝蓋或許流血了,但顯然現在沒有檢查傷勢的時間。
他身上已經受了不下十處的擦傷,值得慶幸的是他應該沒在摔倒中骨折或者承受其他會影響行動力的意外傷害——大抵得益於他在一開始的反應不及後想起了他可以用靈氣化作護盾保護自己。
隨著持續不斷的地動山搖,開始有滾石從山上飛落。許多在張子珩放出的鬼火中逃過一劫的樹木在這場地震中未能倖免於難,它們或在土地的震盪中倒塌,或被飛石撞斷折損。
尖銳的風聲刺進季裁雪的耳膜,他的眼睛驀然瞪大,他沒來得及回眸,而直接加厚了護在他身後的靈氣盾牌。飛石與盾牌撞擊的聲響告訴他,倘若他沒有用靈氣護身,或許他的腦袋就在此刻開花了。
他倒是想像崔九重操縱他身體時那樣御空而行,可無論他怎麼嘗試,照著當時他體內靈氣的流向催動和佈設靈氣,他都沒能僅靠自己重新飛起來。
等他回去之後,他一定要首先就去把御空飛行學會——欲哭無淚的季裁雪如是想道。
下山的速度比起上山倒是快了不止一星半點,即使中途因為摔跤耽誤了一會時間,季裁雪還是很快地就抵達了山腳——準確地說,是離原本的山腳有好一段距離的、現在的山腳。
他的腳步急急地剎停,他驀然抬眼,拂面而來的風帶著溼潤的水汽。浩淼的湖面映在他的瞳孔,他看見訴冤湖的湖水在波盪著上漲,一點一點吞食天道閣的山體……
不,應該說,是山體在下降!
天道閣所處的丘陵,正在逐步沉沒進訴冤湖中。
季裁雪邊緣處還沾著灰塵的下唇在風中輕顫,這顫抖被地面強烈的震盪遮掩,無人能察覺——一如除他之外,似乎無人發現天道閣正在沉沒,無人發現他被困在了天道閣中,困在一座下沉的郵輪之上。
他抓起一把灰土擲向湖面,透過它們快到不正常的下沉速度,他不難判斷出訴冤湖沉沒萬物的能力並沒有消失。可此刻,他無法確定自己還算不算是崔九重的傀儡,訴冤湖是否還將他排除在增重的作用範圍外……
“裁雪!”
他聽見自己的名字被急促而響亮地叫喚,那聲音穿過了土地震顫、山體崩塌的巨響,將他從舉棋不定和走投無路的焦慮中拉出。他抬起頭,看到了乘風正向他飛來。
那順風滑翔的,是一雙藍色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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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玉格。”
天下書局不缺上好的夜明珠,他也學習過許多亮光陣法,能使一塊最普通的石頭也散發出明亮而穩定的光輝。
然而此刻,房間中用於照明的卻是再普通不過的、凡間人常常使用的燭火。
他甚至沒有在蠟燭外罩個燈盞,那躍動的火苗、融化的石蠟都能被一清二楚地看見。他看了會那在最輕微的風中也會幅度誇張地搖動、孱弱到似乎被人輕輕一吹就會熄滅的火焰,直到友人再次開口,他才轉動了視線。
他看向了友人,明滅的火光模糊了那張臉的輪廓,但他依然能清晰地看見那微微抿起的嘴唇,以及眼底泛紅的、似有晨露般的水色的眼眸。
“我只答應了幫你建造能對付天道閣閣主的法器,但能不能造出來,我可不能保證。”他說道,他的目光沒有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