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看到過——甚至可以說是經歷過江海海墜湖的那段回憶的。他清楚地明白,當時的那兩人——因為誤會而生氣的江雲思,還有耐心哄人的江海海,他們都沒有想到,這會是他們二人間最後一次爭吵。
明明那時候,“他”只是想去找回被扔進湖裡的白魚佩而已。
“事情發展到如今這般地步,倒好像命中註定雲思會想起被我鎖住的記憶,將自己的命還給海海一般。”曇霜繼而開口,聲音冷了下來,“但你我皆知這其實是天道閣閣主的手筆。”
季裁雪不置可否——事到如今,他自然能猜出江雲思會想起過往真正的記憶,十之八九與崔九重有關。這卻也符合崔九重的作風——大抵在崔九重看來,江雲思欠江海海一條命,那就必須得付出代價來償還,天道在上,因果迴圈,這才是崔九重信奉的準則。
只是在這一點上,季裁雪卻覺得……曇霜與崔九重不無相似之處。
曇霜如此強硬地要保住江雲思,甚至為此不惜親手置曾經的弟子、江雲思的哥哥江海海於死地,說到底也是為了維護她自己的信條——或許其中還參雜了別樣的私心,但總歸,並沒有考慮江雲思自己的意願。
季裁雪低頭看著自己沒有施力、自然蜷曲著的手指,他知道不能以理中客的角度,高高在上地點評這場事件,他試圖停下來思考,如果自己是曇霜,又該如何處理最終導致這個結果的每一環節,而後又幡然醒悟——他不是曇霜,他無法懷有曇霜對待兩位弟子的情感,也就無法從曇霜的視角做出決策。
而只是以他本身的視角來看的話,他不能不承認,他也會偏向保住江雲思一方——因為江雲思才是他真正接觸過的、與他有交情的朋友,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江雲思去……幾乎就是送死。
沉重的思忖間,身旁的冰牆忽而發出唰唰的聲音,季裁雪驀地轉過頭,才發覺這冰牆是從頂部開始融化了,只不過厚厚的藍冰並沒有化作清水,而是直接變為了白色的、如煙霧一般的水汽,轉眼間就消失不見。
“遊戲不得不提前結束了,算你欠我一次問題。”
曇霜話音落下後不久,冰牆徹底消失。又過了十幾秒,一道身影從後方罩住了季裁雪的身軀,季裁雪剛回頭,就見來者忽而半跪下來,深邃的眼睛裡混雜了欣喜、擔憂、懊悔等諸多情緒,但到頭來,張子珩卻只剋制地問道:“你的身體,現在好些了嗎?”
“已經沒事了。”季裁雪朝張子珩笑了笑,他確實有些不好意思,有點像是……受了傷的小孩面對擔心自己的家長的那種感覺。
這種感覺十分微妙,季裁雪並不熟悉,加上有江雲思的事沉甸甸地壓在心頭,他也就沒來得及留心。他又是道歉又是安撫了張子珩幾句,後面倒是曇霜先開口,打斷了兩人間的互動:
“既然裁雪已經沒事了,那我們也該出發去找……雲思了。”
季裁雪忽略了曇霜話中有些不自然的停頓,直到這時,他才想起他都還不知道曇霜為何會在此現身:“仙尊似乎對閣主的計劃有些眉目?不過話說回來,仙尊先前便一直在此處嗎?”
“眉目倒談不上,只不過閣主既然用我做傀儡,我自然也給他回了禮。”曇霜笑了下,她朝季裁雪攤開右手,季裁雪這才注意到她右邊衣袖的後方有一道長長的裂口,切面平整,看上去是被刀劍所切割。而在破開的袖口下,一道深深的、被血暈染而分外可怖的、幾乎佔據她一整節小臂的傷口緊緊抓住了季裁雪的視線,他聽曇霜輕描淡寫道,“我和閣主打了一場,受了一些傷,好在也成功撤退了。之後我便在這底下治癒這些傷口,不過現在已經好了大半了,不會礙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