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疏,山風和緩,遠處城鎮燈火通明,一輛汽車繞過山體,沿著黑成一片濃墨的山路疾馳。
快到年關的冬夜,沒有風雪交加,也沒有電閃雷鳴,夜出奇得平靜,卻更襯出許黎明心中的嘈雜紛亂。她腦中不斷回放著兩個小時前助理小心翼翼的言語。
那聲音很輕,但聽在許黎明耳中,卻如同滾滾驚雷。
“黎明,《川風》拿了一等獎,但是……”
導演和編劇那欄卻沒有她許黎明的名字,取而代之的,是林晚。
她的愛人。
這時在車廂內一遍遍環繞的鈴聲終於戛然而止,一直沒有撥通的電話終於被接聽,那端傳來女人的溫柔聲線。
這聲音一向能令許黎明心花怒放,然而今日,她只剩無盡的怨懟。可悲的是儘管如此,許黎明卻還是下意識放柔了語氣。
“喂,晚晚。”
“怎麼了?”林晚的聲音有些疲憊,“我現在還有事,晚點再聊。”
說罷她就準備掛掉電話,卻被許黎明喊住。
“《川風》獲獎了,獲獎者是你的名字,晚晚,我想要一個解釋。”許黎明的聲音冷硬起來,眼中酸澀。
對面沉默了會兒,隨後笑意盈盈開口:“我最近籌備一部戲,需要獎項傍身。不過一個短片而已,從前你也幫我的。”
“而已?”許黎明重複了一句,她捏緊方向盤,“幫你和給你是一碼事嗎?何況《川風》不一樣,我構思了整整一年……”
她的怒火很快被對面的人云淡風輕地打斷,林晚象徵性地撒了個嬌。
“好啦我知道了,等我回去好好和你道歉,好不好。我真的有急事,先掛了啊。”
隨著啪嗒一聲,車廂內恢復安靜,靜得能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許黎明被那心跳吵得頭疼,用力砸了一下方向盤。
前方的山路沒有燈,許黎明開啟遠光,再次伸向撥號鍵,然而這時原本安靜下去的音響再次傳來動靜,是一男一女的對話聲。
許黎明的手僵在了半空,指尖有些顫抖,也有些發白。
她熟悉這聲音,再熟悉不過了。
“接電話接這麼久?一聽到姓許的聲音就來氣。”男人從鼻腔噴出粗重的呼吸聲,“我他媽的哪裡比不上她,每天像個耗子一樣躲躲藏藏!”
“阿俊,慢點兒……”林晚一改剛才的冷淡,尾音纏綿。
“那女的整天纏著我,我煩都煩死了。”
“要不是她能在事業上幫得到我,我怎麼會和一個女人在一起,你再等等,很快我就找個理由和她分手……”
林晚剛才誤觸了,並沒有掛掉電話。
許黎明的手還停在半空,大腦隨著對面傳來的話語陷入空白,震驚和怒火交織的痛感綿延到指尖,她幾乎想咆哮和怒罵,但很快她就沉默地點了錄音鍵,隨後踩了一腳油門。
她要親手給這兩個人一人一個耳光。
隨著一聲炮仗的轟鳴,遠處天空炸出璀璨的銀花,煙火撞碎了寂靜,車子在這時駛過彎道,巨石滾落的聲響被煙火掩蓋。
待許黎明看到“前方落石高發區域”指示牌的時候,一切已經太晚了,她眼睜睜看著黝黑的龐然大物砸向車頭,於是本能踩了剎車。
然後便是沉重的撞擊聲,耳膜彷彿頓時被撕碎,天旋地轉中,許黎明咬牙閉上了眼睛。
黑暗同碎石一起,埋葬了她可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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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已經入了春,又遭了倒春寒,本該陽光和煦的日子卻料峭得很。
南山路上翻過幾片去年殘留的枯葉,街邊不起眼的門洞裡傳出嘈切的吉他聲,民謠歌手哼著調子,將整個酒館哄得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