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昏星明,石子路上一隊行商的犢車首尾相接,銅鈴陣陣。
廖叔騎著馬揹著弓,時刻警惕四周。
他不但身形魁梧,臉上還盤踞著一道長而猙獰的傷痕,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商隊的管事,反倒像是土匪頭兒,瞧著就一副不是去做好事的樣子。
隨從們都忍不住小聲嘀咕,“咱們這一趟不是正經報備過的嗎?為何盡走這些廢棄的舊道,還晝夜不停的趕路……”
“你別說,還真有些不對勁,還記得贏仔他們是和我們一道出發的嗎?結果一出城就分作了四路,說是為了驗證齊君的路線計算時間的,但我總覺得不是那麼一回事。”
“對對對!這一日趕路的時間也太緊了,才休息不過三個時辰,活像是後面有鬼在追!”
“咳咳咳!”一陣咳嗽聲把他們的議論聲驚散。
嚴嶠的傷勢還沒痊癒,臥於鋪滿軟稻草的車廂裡,臉上露出了沉思。
他們出城之際,城中開始戒備,而他們得虧選了東北向出城,那裡有相熟的人打通了關係,才不至於被阻攔。
出城後不但分了幾路,還專走偏僻路線,避人耳目。
“師父?”
“無事。”嚴嶠回過神,繼續閉著眼睛教幾個孩子唸書。
“凡看山,到山場,先看水,後審龍……”1
他念一句,孩子們跟一句。
角燈隨著搖晃的車廂晃動,光線一明一暗,讓人昏昏欲睡,但是這些孩子無一不在認真學習,珍惜來之不易的機會。
廖叔騎馬過來時,那些隨從已經沒有在隨便議論,他找不到人訓斥,就往車廂裡看了幾眼。
嚴嶠察覺他的視線,睜眼詢問道:“廖管事有什麼問題嗎?”
廖叔愣了下,搖搖頭,才問道:“這些孩子都是你收養的嗎?”
嚴嶠摸了摸旁邊孩子的腦袋道:“我早年時常往返南北為嚴舟探查路線,這些孩子都是斷斷續續從那裡撿來的。”
他看見的能救,還有更多看不見的也無能為力。
廖叔往孩子們的臉上一一看去。
大的也就十來歲,小的甚至只有五六歲。
北地戰亂頻繁,家破人亡者眾。
“北邊的防線一直被北胡人騷擾,等北胡一統北方各族,南邊的安定又能維持幾許?”廖叔惘然失意地道了聲:“天要亡我大晉,必不久矣。”
嚴嶠道:“當世人都奉行及時行樂,又有誰真的在意十年、一十年、三十年後是什麼樣的?得過且過,能快活一日便賺到一日罷了!”
他轉眸望著騎在馬上的中年人,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紀,定然也是經歷過一十年前的那場大亂,故而道:“廖管事想必出身行伍,如今卻隱名埋姓,甘願為一女郎打下手。”
嚴嶠也有過人的眼力,一眼能看出廖叔的不同。
他的體格、眼神都絕非普通百姓。
廖叔苦笑一聲:“人總
要先活下去,再想其他,而且——”
他又正色道:“羅娘子先是我的東家,再是個女郎,嚴君既是與我東家合作,怎還帶有偏見?”
羅紈之雖是個小女郎,但是見識魄力讓他折服,所以在維護她這方面,廖叔從來都是站在最前面。
嚴嶠沉默了。
雖然羅紈之救了他,但是嚴嶠依然不認為一個女郎能弄出什麼名堂來,她的一切都是謝三郎給的,就好像雪娘要依附於嚴舟一樣,離開了謝家,她的一切將不復存在。
“汪汪汪!——”忽然隊伍前響起了犬吠聲。
廖叔顧不上和嚴嶠計較,一夾馬腹,驅馬往前,詢問:“發生什麼事了?”
隨從趕緊道:“這人說要找一位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