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傷在身的歐陽克當然死了最好,一了百了,世界都清淨了。
但當著宏法宮一眾首腦的面,親口應允留他十年性命,又常將“信”字掛在嘴邊,卻不便出爾反爾。
非但歐陽刻不好肆意格殺,或明或暗地囑託下屬動手,也顯得格調猥瑣,頗不符聖子身份。
見歐陽刻沉吟不答,石翠柔抿嘴一笑,道:“那我……”剛開口又是微笑止聲。
好吧,說任何話都是多餘,什麼都不說才叫心照不宣。
石翠柔畢竟年輕,行事還欠點火候。
“此人武功盡廢,今後幽閉石窟,好吃好喝伺候著,不得令他擅見教民,哪怕他心中有再多圖謀,想亦翻不了水。”
歐陽刻猶豫片刻,又提醒道:“此子由白骨化形,其間情狀成疑,你等還須當心提防。”
“是,多承聖子提點,屬下自會當心對待。”石翠柔應得不卑不亢。
歐陽刻又端詳她許久,一句“你也好自為之”到嘴邊咽回去了。
事到如今,對石翠柔的所謂提點警示,她也夷然不懼,反會引申闡述,幾句調侃打趣而已。
她自己都坦言過數次,“你一輩子防著我”,又能怎樣呢?
歐陽刻想起《鹿鼎記》裡韋小寶的琢磨思量。
韋小寶認為,自己若不幸遇難,雙兒肯定殉情陪葬,建寧公主是斷定不幹的,餘者想必要擲擲骰子,方怡則定會出老千,拿死去的丈夫當羊牯。
歐陽刻心下也作了個小測試。
自己若橫死,餘者不論,蘇娟定會手刃仇敵,然後自殺殉情。
那麼天雅呢?
這種事耐不住仔細琢磨,歐陽刻想到這裡,也就不想了。
人是環境的產物,當面臨極端狀況,就已失去了正常人的應對手段。
讓一個在極端環境下心智失常的人去做決策,能參照的模板可不多,什麼品性道德惡念善行,都是毫無依據的。
那麼反過來觀察,對石翠柔的提防戒備,雖有依據卻無價值。
當真到了生死關頭,她自會優先顧全自己,而其餘女子,又能比她無私到哪裡去?
歐陽刻不禁自問,你又能做到什麼地步?
對天雅自是無怨無悔,對別人呢?
想想還是不用瞎琢磨了,人一輩子接觸不了多少極端狀況。
甫達天山腳下,就發現了怪事。
這座無名小鎮人來攘往,不同民族的各色人種絡繹往來,擺攤設點的,吆喝叫賣的,也都此起彼伏,此前經過這座小鎮數次,大致的情形也都差相彷彿。
異常處在於,鎮上無論閒逛遊走還是攤販店面的主人,個個生相高大而健碩,幾乎都是兩米以上的大個子!
身高超過兩米的比比皆是。
不管放在地球上的任何區域,數以百計大個子集中在一座小小的集鎮上,也委實令人駭異。
何況這地方絕非陌生地帶,此行又不是沒來過,之前可不是這番面貌。
李淮興認出了幾個臉熟的店主,嘗試上前攀談,但對方很茫然,看人的樣子傻愣愣的。
根據李淮興的記憶,這些人當初最多不過五尺出頭。
歐陽刻換算了一下,也就撐死了一米七夠嗆。
蘇娟騎行湊近,悄聲道:“是不是域魔?”
“他們或許想成為域魔,但還達不到。”歐陽刻搖頭,低聲道:“我們速度點離開這一片,有點不對勁。”
“哪裡不對……”
蘇娟剛問出聲,只聽“噗”的一聲悶響。
數十步外,有個行人炸裂開來,撲前倒地不起,後肩骨骼卉張如刺,由脊樑處往下,綻開了一個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