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來個湯包擺在籠屜裡,晶瑩剔透,像雕刻出來含苞待放的玉色攏荷。
陳白微很清楚, 能把湯包做得像藝術品一樣,從揉麵到發酵, 再到每一塊麵皮的大小以及餡料的用量和火候的掌控, 都是極其精細的。
這中間需要的精力,非常的大。
她手放在一旁,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去夾哪一顆。
那老闆站在一旁,倒有些歉意的樣子,“今天我家那口子休息去了,我就臨時做了點,要是味道不好, 你跟我說,我再去給你做。”
陳白微搖搖頭,“您謙虛了。”
雖然還沒開吃,但能做出這個香味的,味道肯定不差。
老闆笑了,擦了擦手,“那行,我去後面了,有什麼需要的直接叫我。”
陳白微把筷子放下,然後取了個醋碟,倒了點醋。
這醋瓶子就是普通的玻璃瓶,只是開啟之後,陳白微聞到了這裡面還帶了點酒味,她若有所思的看著倒出來的醋。
看來這家店的醋都是自己調的。
她夾起一顆麵皮晶瑩的蟹黃湯包,小小的,很精緻,皮薄而勁韌,這麼一蒸熟,有點透明。夾起來的時候,能看到裡面湯汁晃動。
她沒沾醋,而是先咬了一小口,湯汁瞬間從裡面湧出,接觸到舌尖的時候,有些燙,可這鮮味卻從燙中透出來,再從舌尖蔓延,傳到頭皮,讓人從身到心都忍不住讚歎一句:湯清不膩 ,稠而不油,滋鮮味絕、
這吃湯包有個小口訣,‘輕輕提、慢慢移、先開窗、後吸湯’。
哪怕是這種小小的湯包,若是你小看了它,直接一口全咬下去,那裡面滾燙的湯汁必定能給你點教訓看看。
就像陳白微這樣,咬一小口,先吸一口裡面的湯汁,才是正確的吃法。
她先吃了一個不沾醋的,而後又沾了醋吃。
這沾了醋的湯包,味道又是不一樣的,蟹肉香美,醋酸中帶著甜醇的酒香,糅合在一起之後,解膩的同時又清口,叫人一口一個欲罷不能。
陳白微一個人坐在屋裡,吃得特別痛快,兩籠屜都被她給吃下去了。
等吃完了,她坐在凳子上,伸手摸著圓滾滾的小肚子,面上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來。
現在她是真的明白了,什麼叫不虛此行。
陳白微抬起頭,看著這個不大的門臉,想到以後他們家的味道變成那樣,又有些遺憾。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只開這麼一家店,堅持著傳統,是不容易的。
未來他們獲得了名,也獲得了利,卻失去了這麼美妙的味道。
付了錢之後的陳白微,看著老闆有些蒼老的面容,還是沒忍住說了一句。
“老闆,之前稍微聽到了您和您兒子爭論的內容,抱歉。作為一名食客來說,老闆您做的是對的,祖傳下來的手藝不能說賣就賣。錢這種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可祖傳的手藝要是賣了,那就真的是沒了。您的兒子如果對這行沒興趣的話,倒不如想想您的孫子。”
老闆睜著眼睛看了陳白微一會,隨後笑了笑,衝她擺擺手,“好,謝謝你啊,小丫頭。”
陳白微點頭,轉身往外走,只是再跨出大門的時候,又回了頭,她高聲衝裡面說道:“老闆,希望我以後再來吃,味道都不會變啊,不管是十年後還是二十年後還是三十年後,一定不要變。”
那老闆都被嚇到了,見她眼神中似乎帶著某種不知名的堅持,小臉尤其的嚴肅,他心一鬆,笑得眼角的褶子都起來了好幾道。
“行啊。”
陳白微腳步輕鬆的往外走,她不奢求只是這麼一句話,未來他們家味道就真的不會變。她只是想說,這麼美妙的味道,才應該是食客們讚揚的存在。